駱大少爺生來是享受的,家大業大卻全然不瞎操心,說起來,餘與涉世早,見識過的場面和彎繞多,還幫他打點了不少,不至于家産到他手裡就被敗光。
好比開酒吧的建議就是餘與給提的,他作為朋友仁至義盡,不僅投了錢,每兩周還會抽空來看眼,生怕雲端經營不善出了岔子。
空調冷氣吹得落地玻璃冰涼,樓下氣氛卻是熱火朝天。
晚上八點已至,雲端的燈光又暗下來幾個度,而且還隻剩了一束大燈,明晃晃地在舞池中央來回掃射,像帶了目的地尋找什麼人。
餘與注意到酒吧動靜,走至落地窗沿,側目下視:“你這又玩的是什麼花樣?”
駱望早想賣弄,得意答:“最近不是暑假淡季剛過嘛,我尋思整個活動,這吊頂燈到八點就亂掃着,看見了帥哥美女停下,上去随便表演個節目,給他們桌酒水免單。”
雲端地理位置好,左京航右舞院的,不愁沒有帥哥美女來。
正因如此,标準又得往上升幾個台階,選中的無論男女,今晚怕是聯系方式都得被問煩了。
兩人談話間,燈光有好幾次都停頓幾秒,似已鎖定目标。
餘與視線順着掠過樓下那道不知為何有些慌忙的身影,發問:“要是人家不樂意呢?”
“不樂意就算了呗,我一個開店做正經生意的,也不能強迫人家。”
駱望也來到落地玻璃前,想看看今晚被選中的是誰。
樓下,燈光試屢次試探,确認周遭再沒有更出挑的臉後,猝然停住。
林遠岚隻感到眼睛被一陣強光直照射過來,不太适應地擡手擋了擋,眼睫一垂一張,待再看清時,所站之處便成了全場唯一被照亮的地方。
霎時間,歡呼聲此起彼伏,夾雜幾聲長調口哨。
酒吧内的空氣像是到了沸點臨界,暗處騷動湧起。
林遠岚不解其意,懵在情理之中。
好在林珊珊及時奔到她身邊,低聲耳語幾句,解釋清楚前因後果。
甚至剛還在玩熱場遊戲的一圈人也跟過來。
不外乎有暗戳戳慫恿的:“這卡顔局,長得醜的還沒機會呢。不過林同學你好歹是舞院校花,跳個芭蕾的基本功應該不在話下吧?”
“喃喃,别聽他們瞎說,不想表演拒絕就行。你要是覺得不好意思,我幫你拒絕。”
尹珊珊護短,找準工作人員所在的方向,擡手便要擺出個雙臂交叉的拒絕手勢,可才一有動作,又被按捺住。
覆過來的掌心溫軟,沁出了細汗,薄薄一層,卻很固執地沒有放松。
林遠岚小幅度搖頭:“不用。”
尹珊珊收手,看出不對勁。
燈光遲遲沒有撤走,還徘徊在周遭,等待最後的答複。
萬幸沒瞎折騰,林遠岚站在唯一那束燈光裡,擲地有聲說出三個字。
“我想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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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在沙發上的手機忽的猛烈震動,驚擾二樓看戲的兩人。
更準确地說,隻是打擾了駱望,餘與仍八風不動地站在落地玻璃前,目光沉靜如水。
駱望過去接電話,順便從煙盒裡抖煙。
直至響起打火機的“啪嗒”聲,餘與才往後掃了眼,駱望還以為他也想聽電話,聳聳肩,大方摁了免提。
透過電流傳來的聲音回蕩在偌大空間。
酒吧經理小陳打來确認:“老闆,今晚場子裡那姑娘說想跳芭蕾。”
駱望叼着煙,欣然應允:“那就讓她跳呗。”
煙多抖了幾根出來,他塞給從落地玻璃前走回的餘與,對方卻推開他手,撈過茶幾的那瓶水擰開,喝了兩口潤喉。
兩三句将事宜确認完畢,電話挂斷。
駱望尋餘與調侃:“呦呵,來酒吧跳芭蕾,該不會是咱們隔壁舞院的小學妹吧。”
“畢業多久了,好意思當學長。”
“也沒多少年吧,不就兩年,京航那校草榜榜首不還是你嗎?”
區區兩年,駱望不用掰指頭就能算出來。
餘與偏整得跟過了大半輩子似的,做派刻闆。
室内漫開星點煙霧,欲蓋彌彰地阻隔視線。
面前的男人一身正裝西服,冷多于靜。眉眼輪廓流暢,左眼尾一顆淚痣,疏離感偏重。
宛若畫在白瓷上的水墨色澤被暈染到極淡,風雅溫宜,漠然到隻适合觀瞻。
駱望原想勸餘與言行舉止别老那麼正經,能招小姑娘喜歡嗎?
可對着這張臉,話到嘴邊又憋回去,暗罵自己瞎操什麼心,添堵嘛不是。
駱望掐煙起身,興緻來得突然。
“走呗,咱們下去看看。”
“嗯。”
駱望心裡的納罕溢于言表,沒明白這是哪兒吸引到了餘與。
明知是去找樂子,卻頭一回沒明确表态拒絕,甚至還解下西裝外套,走去前邊。
“你等等!”駱望喊住他,比劃兩下指導,“把領帶也松了,扣子再解兩顆。”
餘與沒有照做,挑眉等個說法。
西裝外套是因為沾染了煙酒味才脫的,至于其他兩者,怎麼聽都像是别有用心。
“首先,我聲明,雲端絕對沒有提供點男模的服務。”
餘與打斷:“說重點。”
駱望憋了個大的,一口氣把話說完:“就是現在的富婆和小姑娘,可願意花錢看帥哥的制服誘惑了,你每次沒換衣服就從公司過來,西裝黑褲,正兒八經的,很容易給雲端抹黑。”
……
話音落下,一秒,兩秒,時間被氣氛所凝固。
餘與眉眼漆戾,即便襯衫扣得嚴謹也擋不住他喉結弧度,輕滾兩下,清晰吐字。
“我像男模?”
語調無異,不疾不徐,聽來卻有壓迫。
“我的意思是,大家喜歡看禁欲系的,白給懂嗎?你按我說的做,反而沒人會在意——”
話到一半,駱望後悔,什麼跟什麼。
死嘴,快别說了。
餘與移開眼,冷聲傳來:“閉嘴。”
他邁步下樓,從容依舊,仿佛不為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