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景城留下來吃了個飯,飯是韓方馳做的。
韓方馳問甯景城吃什麼,甯景城仔細思考了半天,來了道西紅柿雞蛋,韓方馳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使勁捏了捏甯景城的脖頸,也沒說什麼,圍裙帶上進了廚房。
高大帥氣的男人穿上天藍色的圍裙,乍看都挺唬人的。甯景城還不放心地跟着韓方馳進廚房,看見他哥熟練地備菜,炒菜,眼裡的不信任變成仰慕,不可思議的贊歎聲和誇贊的話一連串蹦出來。
韓方馳把甯景城從小就愛吃的糖醋豬蹄擺桌上,又折返廚房弄了道酸梅醬焖鴨、蜜汁排骨,最後簡單弄了個青菜,還搭配個湯。
甯景城吃得心滿意足,跟他哥說一聲,剩下的打抱帶走,拿去給大黑嘗嘗。
大黑剛開始擺手,說:“不吃不吃,裡邊的飯菜挺好的。”
甯景城擰眉說:“别想着罰自個,該吃就吃。”
大黑肉眼可見的滄桑,出來都是胡子拉碴的,眼下一片黑青,怎麼看都不像是上兩周意氣風發的大黑老闆。
甯景城又說:“嫂子今天早上精神恢複不少,還問我你人怎麼不來。我說你在忙着處理其他事。你這樣,出來就别見嫂子了。”
大黑歎氣,接過來吃了。
甯景城盯着他吃完,說:“還有兩戶人家沒去,我明天還得過去。手上也沒多少錢了,我找幾個老闆借了點,借條我都拿到了。放你家客廳盒子裡。”
大黑點頭,“有你在,我放心。”
大黑沉默下來。人命絕對是錢換不回來的,無論給多少錢,對受害者的家屬來說都抵不上把他們的家人還回來,可大黑心裡愧疚得不輕,如同大山壓在他心裡頭,晚上睡不着,記着那些哭聲。人是在他酒樓出事的,不論是安撫賠償還是表示他的歉意,這錢他都要給,就算到後頭他擔的責也不需要賠償這麼多。
法院派出的律師過來了解情況,他也什麼都說了,法院怎麼判,怎麼處理他都認。
“後天就開庭了。”甯景城說:“找律師你肯定不要,我會在當天和二哥趕回來。嫂子……這事鬧得大,身邊别有用心的人也多。嫂子你肯定瞞不了她,到時候嫂子要過來,我攔不住。”
“不過這事壓根怪不到你身上。”甯景城很認真地看着大黑的眼睛,說:“你别把所有事都往自己身上攬,胡思亂想把頭發熬白了。嫂子堅強能抗,但二老不能再受打擊,小水也要見爸爸。那些親戚要貪什麼,你是知道,别把自己身體熬壞了。”
“有些事我和二哥不能替你出面。等開庭之後還有事等着你去幹。你不能全都讓嫂子扛下來。我和二哥都跟着你走,你要什麼你說一聲。”
大黑額頭結的疤被他撓到出了兩次血,現在看上去都還沒完全結疤,他點頭,“知道了,我知道了。”
甯景城剛出來,就碰到龍躍飛,還是依靠在牆上,嘴上咬着煙,單手玩着手機,甯景城出來了,目光就落他身上。
“龍警官。”甯景城喊人。
龍躍飛嘴邊的煙頭扔到地上,伸出腳碾了碾,說:“這幾天都不見你過來。”
甯景城笑笑:“事情多,兩邊跑,分身術都乏力,實在抽不出時間。”
“晚上呢?”龍躍飛問。
甯景城說:“今天晚上有時間。”
“一塊吃個飯。”龍躍飛看着甯景城,說:“我和甯老闆有頓飯還沒約。”
平心而論,龍躍飛這人剛開始确實帶給甯景城不好的印象,但這些天,大黑在裡邊沒受委屈全托龍躍飛幫忙,這事他也沒跟龍躍飛明說,上次拿着煙過來就是這意思,龍躍飛沒收,也依舊幫了忙,這點不好的印象也一掃而空。
甯景城心想,和龍警官交個朋友也挺好。
“龍警官幫了我的忙,我欠龍警官一頓飯。今晚我請客。”
龍躍飛沒回話,手指把玩一個打火機,盯着甯景城看了會兒,才說:“今晚這頓甯老闆是邀約了?”
甯景城笑道:“看龍警官時間。”
龍躍飛手中的打火機猛地收停,手放回羽絨服口袋裡,說:“這頓是我的。甯老闆的下次。”
甯景城一怔,笑了下,“龍警官外表看着挺冷酷,沒想到還有幽默的一點。”
兩人交換了微信,約好時間後,甯景城回到便利店,這些天甯景城忙得沒時間守店,小鬼肯定是不能熬了個夜繼續守着,白天他便把店關了,讓孫雅麗回去休息,晚上再過來。
附近大學生和他經常來往,也喜歡過來買些零食,白天過來看到便利店居然不開門,都給甯老闆發消息,幾個小姑娘心細,還發來短信安慰甯景城還有酒樓老闆。
甯景城看了眼暖陽,心知這點陽光灑在人身上是暖的,沒了該冷還是冷。海市每年入冬,總有凍死人的消息傳過來,他待這邊七年了,也親眼見過一起,喝醉酒躺在街道睡着,第二天就被凍死。
所以,對來店裡過夜的人他也沒驅趕。人總有困難的時候,盡他的力,能幫點就幫點,但要在店裡沒人守着開店讓他們進來,甯景城就無能為力了。
他不是沒做過這事。店裡沒開有一年,也是有個員工,和他輪流守白班和夜班。
有個寒冬,員工身體不舒服,值不了夜班,甯景城也熬不住要休息,又看見每晚來店裡過夜的人不少,心想了想,就把門開着,他到後面去睡覺,第二天起來,發現店被偷了不少東西,零食這些小件還好,主要是煙酒,一下損失就大了。
甯景城店少,小本生意,開着就是圖有份悠閑的工作,損失的東西他承擔不起,無妄之災他也不想承擔。
到了傍晚五點多,甯景城給孫雅麗發消息,讓她晚上不過來了,休息兩天,便把便利店玻璃門關上,落了大鎖。
走十多分鐘路,穿過街巷,回到他前些年買的六十多平方房子,做了些營養的菜給守在醫院的二老送過去,順帶把住院費交了。
陪着二老還有精神好了點了陳申聊了幾句,甯景城便出了醫院。
入了夜,沒了暖陽,呼嘯的冷風又迎面而來,走出醫院幾百米,這邊的街道基本沒有人,車輛也少得可憐,甯景城裹緊了羽絨服,趕着綠燈的時間往路對面小跑。
兜裡手機震動,甯景城往停車的地方走,邊拿出來看。
是龍躍飛發過來的消息,就給了個地址。
甯景城抓着手機等他一分鐘,确認龍躍飛是真的沒有其他消息過來,便回了句,收到。
手隻是在外邊一會兒,就凍得發紅,甯景城雙手放兜裡,小跑着往車跑。
甯景城剛迎着寒風跑了一小段,鼻頭紅了,對着鏡子揉了揉,韓方馳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哥。”他喊。
韓方馳低沉的嗓音傳過來,“在哪呢?”
“剛從醫院出來,準備回去了。”甯景城打開暖氣。
“下班了。過來找你,沒見着人。”韓方馳往邊上走,站在便利店的檐下,幾粒白雪挂在他頭發上。
有個穿着灰撲撲的中年人走過來,遠遠看見店居然沒亮燈,探頭不死心又确認門确實是沒開,咬着卷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