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馬馱着他拐入一條小巷,透過狹窄的巷口,已可以看見高聳在層疊民居後的八邊形穹窿塔頂——
聖母百花大教堂。
青年猛夾馬肚子,打算加速沖出巷口。
一個臃腫醉漢從酒館後廚晃出來,被疾馳而過的闖入者吓得一哆嗦,原地呆住。
眼見巷口越來越近,外邊來往的車馬行人甚至已感覺到突如其來的勁風,避讓的同時不忘擡頭觀瞧——
忽然,黑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一面蹬踹前蹄一面後退,青年慌忙夾緊馬肚,勒住缰繩以防被掀下去。
“咚咚——”黑馬前蹄重重砸下,再看攔在他們面前的,竟是個烏發披散,衣衫褴褛,雙手被捆還光腳丫的……
青年滾鞍下馬,快步上前,這才發現是個和他年紀相仿的男性,皮膚略黑,長相俊美,此刻正躺在地上,掙紮着想直起身,因為雙手被縛,他的行動很不方便。
青年略一遲疑,還是紳士地單膝跪下,托住背将他扶起。
這一回,終于看清了攔路者的臉,不,已經不能用俊美來形容了,簡直是造物的奇迹——眼前人有着吉普賽女郎般性感的深色皮膚,睫毛長而濃密,瞳孔是罕見又明媚的金色,禁不住顫抖的嘴唇又薄又軟,白色襯衣滑落一邊,露出破舊鬥篷遮掩不住的光潔肩膀和精緻鎖骨。
身上的泥塵不僅沒削弱他的美,反而為其增添了幾分令人窒息的楚楚可憐。
男人……也可以如此迷人麼?
青年一時間有些無措,全然沒注意到攔路者冰冷眼神中傳遞出的危險信息。
突然,攔路者一頭撞去,兩人腦門相擊,青年被弄得一個趔趄,趕忙以手撐地,襲擊他的人卻毫不客氣地脫身跑了。
可不等跑出青年的視野,他就被迎面而來的兩個士兵逮了個正着……
士兵一左一右押着拼命掙紮的攔路者,來到青年跟前,垂首報告:
“大師。”
“大師。”
攔路者聽罷,徑自停止掙紮,惡狠狠地瞪向被他們喚作“大師”的青年。
“他怎麼了?”青年走近。
“寫詩。”其中一人說。
“這座城裡吟遊詩人随處可見。”青年皺眉。
“您瞧吧。”另一人取下沒收來的包袱,掏出沓紙稿。
那是一沓沾滿墨點和污垢的劣制羊皮紙,可見詩人的寫作環境多麼艱苦,為了不破壞它們,青年不得不翻得十分小心:
“我是個獨行的夜遊靈魂,以面包為理想,以美酒為信仰。”
很吟遊詩人的開頭,青年沒發現什麼異常,再往下看:
“我祈求不漏雨的窩棚,可驅趕從未停止。
我祈求尊嚴和自由,可鞭笞不曾遠去。”
很真實,青年心想,替貧民發聲的詩。寫至此處,還不至于定罪,他看下去:
“指引光明的神啊,您在何方?
若苦修換來瘟疫,若俯首帶來欺騙,
我将懷疑盜火的意義。”
青年蹙眉——
“信神弑神求神亵神,
若我能救我,
那便為自己創世……”
青年心跳加速,再不敢看下去,他強作鎮定地收好稿紙,轉問兩個士兵:“你們看了多少?”
“沒看多少。”給他詩稿的人說,“有人舉報他質疑教會,正打算帶去審詢。”
話音落處,攔路者忽然大叫:“把詩稿還我!”
“敢對主不忠,”青年冷哼一聲,掄圓了厚厚一疊詩稿“啪”地打在他臉上,“你膽子不小!”
“走……”攔路者剛想罵“走狗”,就被青年一把捏住嘴——青年俯下身,假裝鉗緊他的下巴,湊近了低聲道:“再敢狡辯,直接把你送給教皇!”
攔路者一驚,睜大眼直勾勾盯住青年。
“交給我吧。”青年起身,“拷問這種事,就不用煩勞斯特羅奇大人了。”
“可我們費了這老大勁……”
青年從口袋裡摸出兩枚金币,分别丢給二人,他們這才連人帶包袱一起留下,轉身告退。
随後,青年蹲下身,提起包袱一角——
“噌——”涼風一掠,青年驚覺擡頭,看見自己的長劍已被攔路者奪到手中 :“把詩和萊雅琴還給我。”劍尖直指面門。
青年看到了包袱中锃亮的金色萊雅琴,和它主人的瞳孔一樣好看。
“拜托,我剛剛可救了你。”青年緩緩起身,舉起雙手的同時變換步調,劍尖和攔路者森冷的目光就随着他移動,兩人始終面對面——
“想要自己去拿就是了,”青年朝散在地上的包袱努嘴,“何必在這用劍指我。”
攔路者一驚,正欲彎腰去撿,卻又警張地看向他,猶豫着把劍握緊了些。
“怕我?”青年揚揚眉毛。
攔路者沒說話,劍尖又前抵數分,青年被逼退到牆邊。
“放心,我沒有惡意,隻是有些詩句被别人看到的話……”看到攔路者蠻不講理的神情,青年又換了個說法,“如果今天我沒有出現,這些詩會被送給教皇,到時候等待你的就是火刑架了。”
“我知道。”攔路者面不改色,“真理的傳播總需要犧牲。”
“喬,”聽見自己的名字,攔路者一驚,青年繼續說,“我知道你在貧民中很受擁戴,可如果你被送上火刑架,他們也會做為共犯,不能幸免——”
攔路者又是一怔。
“你不希望看到他們受難吧?”
攔路者果斷地搖了搖頭。
“所以别再寫這些了,真理的載體不隻有文字。”青年循循善誘,“答應我,拿回去,把它們藏好了,最好銷毀,行麼?”
喬終于緩下神色,點了點頭,但看見青年要靠近,他又警惕地舉直長劍。
“亞當·德·美第奇。”許是為了讓喬放心,青年一字一頓地報出自己的姓名,“我。”
“美第奇……”喬重複道,若有所思地放下劍。
“叫我亞當就好。”青年拾起包袱,撣了撣遞給喬,“想怎麼報答我?”
喬一把搶過包袱,将被綁的雙手伸到青年面前。
青年微微一笑,掄起長劍輕輕一斬,麻繩散落,喬随即踮起腳,抱住青年的脖子,飛快地在他臉上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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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蓠倒抽一口涼氣,陡然驚醒。
我正俯下身,貼近他的臉,他這麼一睜眼,倒把我吓了一跳。
“你想幹嘛?”藥蓠緊張地問。
“想提醒你要掉下去了。”
話音落處,藥蓠竟當了真,艙裡的長椅特别窄,他這一掙紮一低頭,果真“嘩啦”滾下來。
“不是……”我哭笑不得地扶他,“你做夢幹虧心事了這麼慌?”
藥蓠揉着磕疼的腦門,擡眼瞅我,委屈巴巴:“夢見被男人親了。”
“……噗!”我還沒反應過來,正在喝水的枭哥就一口噴出。
“哥,那裡面是酒。”藥蓠提醒他。
“那你夢裡變女的了?”我頭暈。
“沒。”藥蓠從長椅下掏出一瓶礦泉水,起身遞給枭哥。
“他帥麼?”我不禁好奇。
“誰?”藥蓠看我。
“親你的人。”
“很……”他低下頭去揉了揉眉心,終于蹦出一個詞,“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