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想了那麼多,她最後卻無法直視中原少女的眼睛,看見羅辭月攥緊裙擺的雙手,更是無法思考!隻擠出一句:“這裡恐怕……不适合你。”
于是在自尊心的驅使下,羅辭月偷偷離開了軍營,然而未行多遠,疾馳中的坐騎就重重絆倒,摔暈了她。
被颠醒時,羅辭月發現自己穿上了久違的绫羅綢緞,被關在一輛牲口拉的囚車裡,旁邊人流來往,滿耳皆是她聽不懂的西夏語——她小心翼翼掀開蒙住籠子的黑布,興慶府宏偉的城門映入眼簾,一頭鐵鍊拴着的藏獒向她吠叫,羅辭月吓得手一抖,黑布落下。
不多時,囚車停了,聽到有人走來,羅辭月立刻躺下裝暈。“嘩——”籠子打開,那人粗魯地叫了一聲,另一人正要伸手,羅辭月忽然起身,撞開他們,竄出囚車,狂奔進鬧市,鉚足了勁接連掀翻好幾個攤位,瞬間瓜果器皿亂滾,行人尖叫不斷,她則消失在追兵眼中。
羅辭月朝着一座高高的佛塔跑去,找到偏門鑽進寺廟,藏進佛殿的供桌底下。
而這一天,正是西夏皇帝李仁孝來承天寺祈福的日子。
聽見腳步聲,羅辭月還以為是壞人追到寺廟裡了,慌忙屏息斂聲,等了許久,他們才紛紛離去。羅辭月餓得受不了了,方才掀開桌簾準備拿供品,誰料禀退了随從的李仁孝還獨留殿中,聽見動靜一睜眼——
赫然與一個披頭散發的娃娃臉少女四目相對。
那時的李仁孝還未到不惑之年,見羅辭月眉清目秀,膝下紅裙鋪了一地,恍惚以為仙女下凡,因不适應俗世才弄得如此狼狽。
而羅辭月見此人身穿黃袍,臉唰一下白了,好在李仁孝反應快,後退一步,用中原話解釋:“我隻是前來拜佛的富家公子,在我們大夏,普通人也是可以穿黃色的。”
見羅辭月将信将疑,李仁孝又問:“姑娘,你迷路了麼?”
“公子怎麼知道我是中原人?”羅辭月皺眉起身。
“哈哈哈哈,”李仁孝伸手扶她,“因為我見過很多中原人啦!”
羅辭月别過臉:“外面有人抓我。”
“為什麼?”
“可能想賣了我吧,我剛才好不容易逃出來。”
那時,西夏的确有抓捕中原人當奴隸的情況,李仁孝自然明白:“那麼,要呃……要我派人護送你回家麼?”
羅辭月眼珠一轉,垂眸道:“我已經沒有家了。”
李仁孝一怔:“這樣吧,我認識這寺中之人,先安排你在此住下,有空的話,我再回來看你。”
多年以後,青燈古佛相伴的羅太後回想起這場邂逅,仍驚歎于造化,那時她之所以想多撩撥一下這位“公子”,隻是因為那黃袍讓她想起了從前——兒時她沉迷于武則天的故事,一日偷跑出去找人算命,算命老太太和她說:“你的機遇啊,在西北方向。”
一周之後,李仁孝果然回來了,這次他們來到集市。
“哒哒哒……”一匹白馬從攤販間小跑出來,缰繩拖了一路,人們紛紛驚呼避讓,誰料羅辭月一聲呼哨,衆目睽睽之下,白馬竟然止住步,耳朵動了動,轉身朝她走來。
“你懂馬?”回廟的路上,李仁孝問。
“來往于大漠,常與馬販打交道罷了。”羅辭月自謙。
實際上,她一眼就認出那是自己騎出軍營的馬匹,被馬販牽走時,白馬還不斷回頭,李仁孝卻未注意。
不僅如此,羅辭月還注意到,街上根本沒有人穿黃袍。
後來,羅辭月總夢見白馬,她無法忘記它回望自己時眼中的哀求,可……她想,白馬會原諒她的吧?
第三次見面,李仁孝帶來一對松綠石金耳墜。
剛剛完成沐浴的羅辭月一襲艾綠色羅裙,款款來到李仁孝身邊,松綠石金耳墜在頸側搖晃,閃閃發亮:
“素聞大夏以儒治國,敢問始于哪一任先皇?”
于是,從曆史到當朝,從廟堂到邊疆,從政策到民生,李仁孝逐漸受到這個中原女子獨到見解的啟發,徹夜長談以黎明時分一個濕熱的吻結束。
三日後,李仁孝再次黃袍來見,雖早有預料,羅辭月仍心中一顫,竭盡全力才使自己看起來未動聲色:
“姑娘若願随朕入宮,伴朕左右,不日定将封為太後。”
羅辭月眼珠一轉,從床榻上起身:“陛下聖恩,妾永世難忘,隻是,妾還有一心事未了,怕不能全心侍奉陛下。”
“姑娘請說。”
“邊疆的麻魁洛将軍曾救過妾一命,妾因誤會與她不辭而别,至今無以為報。”
李仁孝聽聞,微微一笑:“朕正打算召集邊将商讨戰事,屆時,安排你與洛将軍見一面,如何?”
西夏天盛十九年??,李仁孝正式迎娶中原女子羅辭月,興慶府的百姓見證了他們一生無法忘懷的盛世景象,送親隊伍綿延十裡,令侵略者聞風喪膽的洛将軍褪下盔甲,身穿羅裙,扶羅辭月出轎,民間傳說,那紅蓋頭下是任何人看一眼就會為之淪陷的美貌。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