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燈十二枚棱鏡折射出支離破碎的光斑。李艾莉站在玄關處,望着指尖纏繞的鉑金戒指,金屬冷光蜿蜒如毒蛇,緩慢絞緊她的無名指。三小時前章傑還在這方寸之地吻她發梢,說婚戒要戴在左手才貼近心髒。此刻另一個女人的真絲睡裙正從主卧床沿垂落,像一條蛻下的蛇皮,在暖黃光暈裡泛着珠光。
“傑哥……”黏膩的呼喊聲刺破寂靜,“明天紅毯鋪開的時候,你會不會突然喊錯新娘名字?”房間内譚瑤問。
李艾莉的耳墜突然墜落。珍珠滾過胡桃木地闆,在譚瑤的高跟鞋邊停駐。那雙Jimmy Choo紅底鞋是上周她陪閨蜜挑的,此刻正倒映着床上的兩個人影,猩紅鞋底像極了剖開胸膛流出的血。
“噓——”章傑的尾音淹沒在布料窸窣聲中,“你知道我向來分得清正餐和甜點。”
月光将雕花門框拓印在李艾莉的側臉,恍若烙上一張破碎的網。她看見章傑修長的手指遊弋在譚瑤發間,那雙手昨夜還捧着她試戴婚戒,說三克拉的鑽石太委屈她。
佩瑤忽然偏頭看向門口,栗色卷發掃過章傑汗濕的臉龐。“要是艾莉現在推門進來……”她喃喃的問,“你會選誰?”
衣櫃鏡面映出三張扭曲的臉。李艾莉想起畢業典禮那日,她們也是這樣擠在更衣鏡前整理學士帽。譚瑤替她别好碎發時說:“将來我要做你婚禮上最美的伴娘。”
“她不會來的。”章傑輕笑,“她說婚前夜見面不吉利,虔誠得像個小修女。”
李艾莉的指甲陷進掌心舊疤。那道疤是去年替譚瑤擋酒瓶劃的,前幾日婚紗店的試婚紗時,章傑心疼地捧着她手說:“我們艾莉最講義氣。”此刻舊傷滲出的血珠正順着指縫滴落,在波斯地毯上暈成暗紅茉莉。
譚瑤鎖骨處的玫瑰紋身。那是她們大二時一起紋的,說好要做永不凋零的姐妹花。現在那朵玫瑰刺青邊緣暈開的靛青色像極了潰爛的傷口。
水晶吊燈在風的作用下發出細碎嗡鳴。李艾莉看見梳妝台上倒扣的相框,那是她和章傑在阿爾卑斯山的合影。
譚瑤抓起枕頭丢向章傑,羽毛紛飛中露出扭曲的笑:“你娶我好嗎?我多想要讓李艾莉當衆難堪!讓她穿着Vera Wang站在紅毯上,聽司儀宣布新郎臨時換人!”
李艾莉的太陽穴突突跳動。她想起三天前的深夜,譚瑤蜷縮在她床上哭訴職場霸淩,她輕撫閨蜜顫抖的脊背說:“别怕,我永遠在你這邊。”月光那時也如今夜般皎潔,卻照不亮人心最暗的褶皺。
章傑突然掐住譚瑤手,腕間百達翡麗泛着幽藍冷光。那是李艾莉用年終獎送他的定情物,此刻表盤秒針正劃過她親手刻的“一生一世。”
“你瘋了?”他指節泛白,“當初說好隻是玩玩……”
“可我愛上你了!”譚瑤的眼淚暈開眼線,“從你帶艾莉來同學會那晚就開始!你知道我看着她試婚紗時多想撕碎那些白紗嗎?”
李艾莉的耳膜嗡嗡作響。章傑輪廓模糊成她認不得的模樣。十八歲生日那晚他翻牆送來的茉莉花,二十三歲地震時他護着她頭部的臂彎,二十五歲生日他單膝跪地時的星眸——所有記憶都在此刻碎成棱鏡殘片。
風雪突然撞開未鎖的窗。請柬在狂風中紛飛,燙金字體“永結同心”被雪水浸透。
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長,長到能裹住整個支離破碎的夜。雪落在婚紗樣冊上,凍結了封面上她與章傑相視而笑的模樣。李艾莉終于明白,有些誓言就像阿爾卑斯的雪,等不到日出就會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