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内中控台顯示的時間是晚上8:30,晚上的山路不太好開,秦杳刻意放緩車速,控制着方向盤小心地行駛。
遠處黑蒙蒙一片,從大路拐進小道後,零星的幾輛車也沒了身影。
秦杳視野中隻剩幾盞昏黃的路燈加上自己的車燈,搖搖晃晃地映亮夜色,勉強照見前方的路。
風呼呼地掠過樹梢,卷起枝葉簌簌作響,一片連着一片,張牙舞爪般好似下一秒便能将人吞噬。
要說秦杳不害怕,那是假的。
但秦杳想趁湯還溫熱趕緊給靳昭甯送去,定了定心神繼續往前方開。
臨近村寨那顆老榕樹,一輛車開着遠光燈迎面而來,晃了一下秦杳的眼。
秦杳開往旁邊的一小塊空地,剛讓出一條可以通過的車道,那輛車便飛馳而過。
“嗯?”她發出一聲疑惑,車身在夜色中一閃而逝,隻留下了一道低調的殘影。
秦杳眨了眨眼,以為自己看錯了。她從後視鏡再仔細一看,倏地皺起眉頭,剛剛那輛車竟然真的是一輛黑色賓利。
「這麼偏遠的小村寨怎麼會出現賓利?」她一邊狐疑一邊駛回小道緩緩開往村寨。
車燈盡頭邊緣處的老榕樹下,有個模糊但高挑的身影正緩緩往村子裡走,風把那人的長發吹得在身後亂竄。
她和老榕樹在夜色中相織,像是一幅水墨畫,黑白筆墨下勾勒出分明的線條。
秦杳愣了一瞬,這畫不知為何竟透露出一股無言的落寞與孤寂。
她心頭微顫,輕踩油門追了上去,駛到那人身後,再定睛一看——
靳昭甯?
視線裡的人面無表情,低頭踩着石闆路往前走,并沒有回頭。
“哔。”秦杳降下窗戶,輕輕按下喇叭,把車停在靳昭甯身側。
聽到動靜的靳昭甯緩緩擡頭,視線移上秦杳的臉,原本黯淡的眸子登時溢出些微弱的光,但很快又被壓下。
“你怎麼來了?”她微微牽動嘴角,露出一個溫和的笑。
秦杳看出端倪沒有立刻回答她,傾身推開副駕的門,“上來吧,風大。”
密閉的空間隻剩下彼此的呼吸聲。
靳昭甯默默的看着秦杳,眸中那抹被強行壓下的驚喜,映入秦杳眸底,隻留下深深的悲傷。
“你怎麼在村口?”秦杳不答反問,語調盡量柔和。
靜默了一瞬,靳昭甯收回視線,目視前方:“我出來散散步。”
「說謊。」
「風這麼大怎麼可能散步散來村口。」
但靳昭甯剛剛的眼神實在刺眼,秦杳按耐下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心。
“回酒店嗎?”沒有揭穿靳昭甯拙劣的僞裝,秦杳語調還是一如從前那般溫柔。
“嗯。”
車輪滾過石闆路,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沉默。秦杳一路上不停盤算着,如何才能給靳昭甯一絲安慰。
車停在酒店側門的小停車場裡,秦杳先一步從後座拎出保溫桶,偷偷藏在身後。
“走吧?”她伸出空閑的手穩穩地牽住靳昭甯。
靳昭甯隻是看了一眼她們交纏的五指,沒有回話。她任由她牽着,并肩走到客房門口,刷開房門。
秦杳側身輕輕帶過房門,被風一吹,“砰”地一聲合上,震得房間發出回音。
屋内的燈光倏地亮起,靳昭甯剛插完房卡轉身,秦杳就把身後的保溫桶舉到她面前,率先打破沉默。
“吃得泡面應該已經消化了吧,我給你帶了湯,焖了好久肯定炖得很爛了。”秦杳笑盈盈地看着靳昭甯,将人帶往窗戶邊的木桌旁。
她把桌上的一些材料移到一邊,拉開椅子,擰開保溫桶蓋子,露出裡面鮮黃色的湯汁,鮮香立刻竄出來。
她回頭望向一直沒有怎麼說話的女人,語調上揚:“香不香,快坐下嘗嘗,這裡的野山參我拖了好幾個人才買上,我媽說野山參……”
“抱歉,你回去吧。”秦杳未說完的話被女人打斷,欲要牽着她坐下的手被躲開。
女人好像醞釀了很久,終于把話說出口。
話落,偌大的空間裡,寂靜得仿佛能聽見空氣流動的聲音,窗戶沒關嚴實,吹進的風盤旋在兩人周圍,好似隔開了她們的距離。
每一秒都被沉默拉長。
秦杳愣住,默默放下保溫桶蓋子,有些難以置信地啟唇:“你……你說什麼?”
女人退後一步,抿了抿薄唇,眸中複雜的情感被冷漠取代:“我說,你回去吧。”
一直以來秦杳覺得悅耳的聲音變得冰冷,一字一頓,分字不差。
她沒聽錯。
她企圖從靳昭甯的表情裡看出些端倪,但沒有,女人此刻像一場未燃盡的灰燼,沒有溫度也沒有餘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