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看到靳昭甯此刻眸底掠過的一瞬異樣。
三個姐姐一個弟弟,這樣的組合在她們小縣城并不少見,不少老一輩的人一定要生出兒子才罷休,兒子上頭的姐姐們在成年後便相繼化身為“扶弟魔”。
秦杳蹙着的眉頭壓得更深了,她忽的想到了秦父秦母。
自己的父母在這個小縣城,思想卻沒被同化,在她小時候常聽到周圍的鄰居亦或是親戚在父母耳邊吹着:
“趕快給秦杳生個弟弟吧,家裡哪能沒有兒子呢,趁着還年輕生一個,一兒一女,到時候女兒還能幫你們帶帶小的呢!”
每每說出這些話的人,都會被秦父秦母反擊,最後總會被一句“關你什麼事?”打發,自讨沒趣、蔫蔫的走掉。
秦父秦母一直沒有要第二個孩子,本就寬裕的家庭,又隻有秦杳一個女兒,更是把所有好的都給秦杳用上吃上。
她從小便一直是周圍人羨慕的對象。
收起回憶,秦杳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暗自撫平内心的焦灼,定了定心神。
「爸媽隻有我這一個女兒,我要好好守着媽媽。」
陸續又下了幾個人,電梯空間變寬敞後,靳昭甯并沒有松手,她看着秦杳眸光中的暗淡慢慢消失,淡淡一笑,緊了緊自己的手臂。
「看來不需要我太過擔心了。」
“叮,10樓到了。”電梯提示音響起,打斷了兩人各自飄飛的思緒。
秦杳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然一直在女人懷裡,微微紅了紅耳尖,移開了點距離。
靳昭甯轉身前稍稍一瞥,捕捉到了這一小細節,又再揚了揚嘴角,牽着秦杳走出電梯。
盡管誰也沒提昨晚的事,但昨晚在兩人之間僵硬的氣氛,好似就這麼悄然無息地溜走了。
比樓下更加濃郁的消毒水味充盈着鼻腔,走廊靜悄悄的,她們也沒有說話,快步走到了ICU病房門口。
隔着一扇小小的觀察窗,秦杳看到了秦母。
周圍被無數管線、各種儀器包裹着,孤零零的躺在一張病床上,秦母身上蓋着白色床單,隻露出了一個頭。
她雙眸緊閉,臉上往日的精神頭一掃而空,臉色蒼白,戴着氧氣面罩,霧氣随着鼻息印在面罩上,時隐時現。
盡管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秦杳見到這一幕時,還是瞬間紅了眼眶。
靳昭甯察覺到她的變化,緊了緊她握着的手。
就是這一動作,秦杳忽的鼻腔深處泛起一陣酸,本來還隻是在眼眶打轉的眼淚,終于沒忍住順着臉頰滑落。
靳昭甯拉着她到牆邊的鐵質靠背椅上坐下,側身對着她,伸出食指,用指背輕柔撫去那行眼淚。
靳昭甯知道秦杳一直在強行調整自己的狀态,但任誰看到自己心愛的父母這般模樣,也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
她沒有再看秦杳,一隻手從秦杳身後越過,撫摸上她的頭,側過身,手往自己的方向稍稍用力,示意秦杳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
“哭會吧,我不看你。”
秦杳止不住眼淚,擡眸望了會靳昭甯在白織燈管下的側臉,神色認真但溫柔。
她抽泣間還能聞到女人身上的清香,悄然無聲地撫慰着她,秦杳愣了片刻,最終還是輕輕的把頭靠在了靳昭甯的肩膀上。
靳昭甯還真沒再看她,搭在她頭上的手默默移向她的肩膀,一下又一下地拍着,輕輕的,很有節奏。
她很有耐心,沒有玩手機也沒有四下張望,隻是盯着前方的白色牆壁,就這麼重複着這個動作,像是在安撫幾個月大的嬰兒般。
秦杳肩膀微微顫抖着,雙手掩着自己的臉,哭得沒聲,應該說她隻是默默的在流淚。
不知過了多久,懷裡的女人沒了動靜,靳昭甯這才偏頭望去。
秦杳垂着頭,窩在自己的鎖骨處,雙眸緊緊閉着,呼吸平穩,就這麼睡着了。
昨晚折騰着給她送湯,被自己趕走了,今天又趕來醫院,神經緊繃,是該睡了。
她又盯了一瞬,發覺秦杳早上就蒼白的臉,此刻更沒有血色了,白得像是一張紙。
内疚歉疚的情緒忽地再次湧了上來,勢頭比今晨還更加強烈。
「如果我昨晚再僞裝一下就好了,小杳也不至于……」
「對不起。」她在心裡深深的道歉。
靳昭甯阖了阖眼,用另一隻手捏了捏山根,腦海裡浮現出昨晚趙昕問她的話,以及陸姨對她說的話。
她感到一股深深的無力感,突然閃過一絲念頭。
「我是不是就不該接近她。」
想着想着,靳昭甯也就這麼坐着,沉沉地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