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雨此前在十分鐘的準備時間裡，已經設計好了基本的劇情和台詞。
她是一個導演。
一個導演當然具有講故事的能力。
任何一個故事，都需要一個講故事的人。
而楚雨，便是最擅長講故事的人。
林漪并不知道她的劇本，她隻是站在台上，安靜的看着她，等待着楚雨向她抛出戲。
數個攝像機已經從不同的機位架好，正對着她們。
“稍等一下。“楚雨道：“我要做一個造型準備，很快。”
她這麼說着，跑到台側，舉起自己提前準備好的一桶水，便從頭澆下。
她的頭發，她的臉，她的衣服，全都濕透了。
那一刻，台下的三位導師都不約而同的倒吸一口冷氣。
林漪卻勾了勾唇角。
楚雨重新回到舞台上。
與此同時，其他演員所共享的準備室裡，也在同步直播着舞台上的情形。
她們興奮又緊張的看着屏幕，熱烈的讨論着。
“天呐，扮成濕漉漉的小狗，楚導太會了！”
“這犯規吧！苦肉計！”
“節目又沒有限制不能用苦肉計，本來造型劇情都可以自己設定啊。”
“楚雨不是一個導演嗎？她為什麼會來這裡參加比賽？”
“說不定她是為了要給她的新電影選演員，她此前不是剛當衆拒絕了林漪嗎？《伊甸園》女主的位置自然空出來了啊！”
“雖然這部戲的女主空出來了，但是這個磚給你，你敢接嗎？”
“拜托，那可是楚導的戲！楚雨兩個字就是票房保證！被罵又如何？哪有真金白銀的票房讓人開心？”
“是啊，之前演過楚雨戲的演員，全都直接升了一線。”
“這麼說，我們必須要努力一點，讓楚導看到我們。”
“台下有林漪，你覺得楚雨眼睛裡還能看得到别人？”
“說起來……她們是不是真的談過啊？”
“楚雨恨林漪恨的太瘋狂了，沒有愛，是不會有這樣的恨的。”
“你們知道我們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被鏡頭記錄下來嗎？你們是不是想讓自己八卦楚導的鏡頭播放出去？”
“……”
“說回表演，楚導的電影每次開場都很炸裂，她這次又做了這麼特别的造型，我覺得接下來她一定也會設計一個非常不同尋常的開場！”
……
沒有任何特别的開場。
楚雨和林漪隻是面對面站在台上，她們之間的距離不過一步，任何一個人，隻要一伸手，就能夠觸碰到對方的距離。
可是偏偏，誰都沒有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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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要演挽回嗎？她怎麼沒有動作？”
“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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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當你真正全心全意愛着一個人的時候，你連伸手觸碰她，都是膽怯的。
因為你會在意她的一切，遠遠多過自己。
她會不會讨厭你？
她會不會厭惡自己的觸碰？
楚雨不知道。
所以她不敢。
林漪隻是站在那裡，安靜的看着面前年輕的女孩，那是她曾經一閃而過的心動，她為那一瞬間的心動承受整整三年的痛苦，可當她終于說服自己放棄的時候，那女孩又回來了。
“姐姐……”楚雨輕聲道。
她的眼淚瞬間湧出。
她緩緩伸出手，想要去抓林漪的衣袖，又不敢貿然觸碰，所以她的動作很慢，給了林漪足夠的躲避時間。
林漪自然接住了楚雨遞來的戲。
她淡淡的後退了半步。
小狗的眼睛瞬間變得委屈，她卻沒有垂下眼睛，依然一動不動的凝視着林漪，她的手僵在了空氣之中。
當你面前是你用盡一切去喜歡的人的時候，就算你被刺痛到遍體淩傷，你也不會忍心收回視線的。
因為，每多看那人一眼……都是無法言之于口的貪念。
貪念，貪念……
又有誰的求而不得，不是一種貪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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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呐，楚導的演技居然這麼好！她哭的我都痛了！”
“我一直以為導演都是不會演戲的，隻會兇演員。”
“我看到楚導演戲，突然明白……為什麼有人說，就算是一塊木頭，在楚雨的鏡頭下都有演技了。”
“我現在很好奇，楚雨這麼好的演技，她是如何能耐心調教演員，而沒有推開她們自己上的？”
沉默。
大家都在思索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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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漪目光淡淡的注視着她，就好像注視着一個陌生人。
她淡淡道：“楚雨，你把我叫來這裡，就是為了讓我看你哭嗎？”
她勾了勾唇角，嘲諷道：“隻可惜，我對你沒興趣，就算是哭，我也沒興趣。“
“我已經看夠了。”林漪道。
她音色天生溫柔，此時此刻，面對楚雨的痛苦，她的溫柔竟更像是一種嘲諷。
楚雨眼睛裡的傷痛更甚。
林漪的聲音如此動聽，帶着林漪音色裡獨特的微微上挑的尾音，她輕快道：“我要走了。”
她說完之後，便轉身向着台下走去。
她剛邁出兩步，忽而聽楚雨帶着哭腔的聲音：“林漪！”
林漪面不改色，繼續往台下走。
楚雨甚至于都沒有轉頭去看林漪，她依然凝視着前方，凝視着林漪此前所在的位置。
她的眼淚奪眶而出，她的神情卻依然倔強。
有水滴順着她的發絲逐漸滑落，落入她那形狀姣好的完美鎖骨之中。
攝影師立刻追着那顆水珠，給了一個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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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攝影師的問題嗎？我為什麼突然覺得，楚雨很性感？”
“楚導本來就很性感，不然林漪怎麼會一直忍受她？”
“我說你們，你們是真的不怕鏡頭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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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了。”楚雨輕聲道：“我全部想起來了。”
林漪心中一顫，下意識停住了腳步。
她沒有回頭去看楚雨，楚雨也沒有轉頭去看林漪。
兩人都在凝視着自己面前的空氣。
……當你在意一個人的時候，你才會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
林漪用力呼吸着。
她的眼睛裡在那一瞬間閃過了很多情緒，幾乎都沒有辦法分辨出那是什麼。
直到最後，隻有被反複傷害過無數次的淡漠，和那眼底最後一次，難以掩飾的期待。
她依然在期待她。
楚雨忽而一笑，她依然在哭，但是她在笑。
林漪沒有回過頭，她依然知道楚雨現在看起來，一定像極了一隻倔強的小狗。
或者說，她本就是一隻倔強的小狗。
“姐姐，我知道。”楚雨的聲音帶着哭腔，又帶着痛苦的笑意，“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知道我根本沒有資格站在你身邊。無論是三年前，還是三年後，我哪怕用盡全力張開手臂，也根本無法觸碰到你。”
林漪默然幾秒，緩緩道：“不是這樣的。”
她該如何告訴她，不是這樣的？
三年前，她離開她，不是因為她看不起她，而是因為她不得不離開她。
楚雨咬了咬唇。
一絲鮮紅色的血珠從她的下唇緩緩沁出。
“我恨你。”年輕的導演痛苦道：“林漪，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林漪微微仰起頭，沒有講話。
下一秒，楚雨忽而轉過頭，向着她跑來，她跑到她面前，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卻又不敢真的觸碰到她。
小狗收回手。
她忽而蹲下，仰起頭看着林漪，可憐兮兮道：“姐姐，你看不起我，我認了。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帶我回家……好不好？”
林漪低頭俯視着她。
年輕的導演，視線是那麼純粹，那麼痛苦，那麼隐忍……
一隻濕漉漉的小狗，在乞求她可以收留她。
林漪淡淡道：“你為什麼不問我，三年前為什麼離開你？”
小狗一愣，下意識道：“姐姐，你三年前為什麼離開我？”
林漪勾了勾唇，俯下身，在她耳邊輕聲道：“因為我愛你。”
那一刻，幾乎所有人，無論是此時此刻就坐在台下的導師，節目組工作人員，還是在準備室觀看直播的演員，一時之間都發出了一聲驚呼。
若說楚雨的表演已經無懈可擊。
那麼，林漪最後這句台詞，将楚雨此前的一切不甘和讓步，都瞬間帶上了高潮。
選手準備室鴉雀無聲。
許久，空蕩的準備室，忽而響起了掌聲。緊接着，這掌聲變得越來越熱烈，久久沒有安靜。
不知是誰，由衷的贊歎着：“難怪林漪是影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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