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刻有繁複紋樣的深色木匣子,裡面一顆躺在紅絲絨布上的灰色石頭,彈珠大小。
“是咒具,在我決定留下妻女之後,買到了這樣東西。它的作用便是屏蔽安全屋的咒力,每日需供養血液,最大範圍為9x9x9米的空間。”輪椅男人将匣子蓋上後放在腿上。
夏油傑摸摸小鹦鹉毛茸茸的腦袋,續上對話:“在你做的事情沒有敗露之前,你用謊言粉飾一切。那現在說出口的,又有多少真假?”
輪椅男人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從輪椅上站起來,哪還是那副行将就木的姿态:“你要審判我嗎?”
夏油傑的眸子微微眯起來,因起各樣欺騙而皺起眉頭,“原來如此,殘疾是你最好的僞裝,咒靈是你最好的幫手。”
男人一步步走近他,依舊單薄的身軀隐藏在大衣下,臉上挂滿無所畏懼的笑容,眼睛在黑暗的邊緣湧上狂妄的色彩,“早在三年前,我便迷失在那場死亡裡。冤冤相報何時了,不是不報日子未到。我想要的一切,會自己争取,我會親手懲治那群禽獸。”
恨意如瘋狂的閃電刺醒他的每個夜晚,憤怒從冰涼的大地鑽出來,在他的血肉之軀裡生根發芽。
他曾向神明祈禱,可等來的隻有滿地血迹,染紅妻女的身影。
他也曾将手伸向代表正義的公堂,可哭幹的淚水隻能目送罪人們輕蔑地向他炫耀。
他如何能不恨?
如何不恨?
“如果神愛世人,神會寬恕我的。可惜沒有神聽得到我的悲鳴。”男人停在夏油傑幾步前,利奈能感受到父親的憤怒,周身咒力如融化的黑浪,随時準備發起攻勢。
夏油傑背後的空間亦裂開一條縫隙,鑽出那刻巨大的鬼眼,震懾人心,掌中咒力旋轉,裂口女應令而現。
刹那間,房屋的玻璃轟然碎裂,飛到院中綠籬牆上停下。
在裂口女領域中的利奈毫不遜色,強大的咒力勃發,直接與之對撞,沖擊餘波将客廳毀去大半,牆壁倒塌,好幾個空間被碎石覆蓋。
磚石四散,塵土飛揚。
完整的樓房被摧垮,像被切走一塊的蛋糕。
夏油傑躬身後撤,放出一隻能夠抵擋物理攻擊的咒靈,将自己與霖圍住。
回蕩在屋中的詭谲笑聲穿破寂寥的黑夜。
嬰孩的嚎哭聲将在場的人震得耳朵刺痛。
唯一身為普通人的男人已是雙耳滴血。
霖忙給自己套了個治愈術,可憐的小鹦鹉差點兒聾了。
夏油傑無甚大礙,托訓練咒骸的福,現在的他勉強能用咒力裹住身體,奈何無法長時間維持。
妻子咒靈在劍拔弩張的氛圍間擺擺手,一副攔架的姿态:“利奈,我的利奈,乖乖的,到媽媽這兒來。”
利奈被一秒喚醒恢複理智。
這母女倆是開關吧?小鹦鹉問道:“我在古籍上看過類似利奈的術式,名字是力量削弱的存在嗎?”
在媽媽懷裡的利奈搖頭:“隻是因為是媽媽。”
小鹦鹉默默給古書記了一筆,差評。
直觀地從一隻咒靈眼中看到濃郁的母愛,夏油傑心如亂麻。
他陷入了掙紮的漩渦。
咒靈之間的較量,一個受限于主人的控制,一個受限于父親的教育,都沒有拼盡全力,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安全屋能隔絕咒力,卻無法隔絕其他動靜,比如劃破深夜的尖叫、比如術式造成房屋受損時的爆裂聲。
彼此冷靜下來。
男人擡頭環顧安全屋:“這裡已經不安全了。”
一家三口,兩個咒靈,整整齊齊站在夏油傑的眼前,卻用一種莫名包容的眼神望過來。
“你是個善良的孩子。一開始接近你,是擔憂我的妻子。但你沒有傷害她不是嗎?”
“我的妻女成為咒靈,隻是懲罰害得我們陰陽相隔的罪人。法律不管,我便自己伸張正義。”
咒靈是惡的化身嗎?是。
但這對妻女生前所遭受的傷害卻是更該死的那三名未成年所緻。
身為非術師的男人,隻是在向殺害妻女的敵人讨債。
一把回旋镖,耗時三年,紮穿普通人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