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崇站在虛塵君窗外聽聞聲音心中一喜,師父沒事,他心裡先松下一口氣,後又聽說弟子全部遇難,心中一沉,整顆心直直墜下去。
他推開門,陽光落在大殿,驅散室内陰冷。
“誰?!”虛塵君拿起手邊法器,嗓音幽冷警惕。
“師父,是我。”謝崇幾步跨進内室,見虛塵君滿頭銀發,心頭咯噔一聲,不吝于天崩地裂,“徒兒…… 回來了,師父您…… 。”
溫頌同他一起進去,虛塵君往日光潔的面頰如今溝壑縱橫,形如枯槁,雙眼渾濁,腰背佝偻,情況十分不好。
宵天弦汝二人正坐在榻邊檀木凳同他閑聊,見人進來同樣喜不自勝。
虛塵君自床榻起身,嘴唇哆嗦,瞳孔顫動,好半晌才發出聲音:“崇兒?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他伸出枯樹般的雙手緊緊抓住謝崇衣袖:“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們有無受傷?”
溫頌乖巧應聲:“沒有,師伯。”
謝崇搖頭:“沒有。”盯着自家師父頭頂,忍不住開口,“師父您的頭發…… ”
宵天捋着胡須,心頭惆怅:“你師父心脈受損,修為盡失,眼下無法再維持年輕時的容貌了。”
修為盡失意味着虛塵君已成為普通人,還是即将走到生命盡頭的老人。
溫頌不禁悲從中來,假如劍心宗的主心骨就此隕落,于修真界将是一場地震。
四宗門在此次災難中損失慘重,幾位話事人出事,物傷其類者有之,但更多的将是小宗門的打壓與崛起。
無論如何此事不宜對外宣揚。
“後山靈泉師父沒有試試嗎?”謝崇單膝跪在虛塵君床頭,心中不免焦急,“我帶您去後山,區區小傷,不日便可恢複修為,實在不行…… 宗門靈丹妙藥也不少,永葆青春的法器更是數不勝數,總有一樣有用…… ”
虛塵君摸摸他腦袋,滿眼慈愛,打斷他的話,嗓音蒼老嘶啞:“崇兒,自打為師收你為徒便是将你作為下一任宗主培養,即便沒有失去修為我的陽壽也不過餘下十餘栽,崇兒不必難過,為師…… 了無遺憾。”
兩百年前,虛塵君進入大乘期卻一直無法突破,最後天劫來臨之際渡劫失敗,失敗意味着淪為廢仙,而廢仙至多兩百到三百年壽命不等。
原本他還可以再活個百年,卻因人禍導緻壽命直接腰斬。
可他不後悔。
謝崇是他最值得驕傲的徒弟,自拜師以來他為宗門帶來無上榮耀,劍心宗坐穩四宗之首的位置他功不可沒,大大小小的仙門百家提及劍心宗無不向往又敬畏。
弟子們擠破頭也要加入劍心宗很大一部分原因皆是因為謝崇,宗門交給他,虛塵君一萬個放心。
唯一的遺憾便是宗門被屠戮,謝崇剛一接手就要處理爛攤子,虛塵君多少有些心疼徒弟。
謝崇眉目黯然,握住虛塵君幹枯雙手:“ 師父,您當真舍得抛下徒兒?眼下宗門百廢待興,您不想看着劍心宗重新崛起嗎?不隻是我需要您,整個宗門都需要您啊,我怕我做不好宗主之位,您好好治療,宗門由我來守護,您永遠是劍心宗宗主。”
虛塵君内心欣慰又酸澀:“好孩子,為師覺得你有資格你便有資格,此事便如此定下了,我看誰有意見!”
宵天長老坐在床頭檀木凳:“宗主命令,誰敢有意見啊,老夫我必定鼎力相助崇兒恢複宗門榮光。”
弦汝長老坐他身側:“我同意,沒有人比崇兒更合适的了,有需要老夫的地方盡管開口。”
謝崇還要說什麼,虛塵君攔住他:“既然大家意見一緻,便沒有什麼好客氣的了,兩位師伯在大戰中受重傷,以後還需崇兒多擔待。”
溫頌就站在弦汝長老身邊,自打二人進來,這兩位師伯就一直穩坐木凳,精神矍铄,說話也中氣十足,她實在沒看出來長老們哪裡受了傷。
“二位師伯是哪裡受傷,可有醫治?”謝崇站起身,“師父的情況我雖看不了,但一般的仙術失靈,筋脈不通我倒是可診治一二,宵天師伯可否願意讓我瞧瞧?”
溫頌發覺自從船底座星回來,謝崇話變多了,性格也更加接地氣。
大抵是明白安穩生活的可貴及失去親人的痛苦。
倒也不是說他從前不好,從前的謝崇宛如雕刻精緻的木偶,對待所有人和事都是淡淡的,而眼下的謝崇多了幾絲人情味更加鮮活生動明朗。
宵天搖頭:“不必看啦,我們的情況你醫治不了的。”
弦汝附和:“對,你無法幫助我們,還是算了吧,如今能保住一條命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謝崇不解,決定打破沙鍋問到底。
溫頌同樣在等一個答案。
虛塵君歎氣:“那三位被替換的長老招式陰毒,下手不留情面,二位師伯手筋腳筋均被剔除,如今同我一樣是半個廢人,唉……。”
溫頌心驚:“沒想到他們竟如此歹毒。”又低聲嘀咕,“還是太便宜他們了。”
謝崇追問:“當日究竟發生了何事,師父師伯又是如何受傷的? ”
“那日,收到你的傳信,說要宗門所有弟子暫避後山,我便遣仙童吩咐下去,誰知……”
仙童傳信不久去而複返還帶回來一個晴天霹靂,有巨型野獸襲擊宗門。
虛塵君并未多想當即要出去迎戰,一向和善的德天攔住他的去路問:“虛塵君要去哪裡呀?”
那一刻,虛塵君驚疑不定,一度懷疑是自己耳朵出現幻聽,可事實擺在眼前,容不得他懷疑。
他本以為一屋子人怎麼着也能拿下德天,殊不知,嘉義和霧丹同樣早已被換了芯子。
宵天長老笑了兩聲:“幾位藏得夠深的,等這一刻等了挺久了吧,你們把真正的德天藏哪了?”
德天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藏哪了?大概已經轉世了吧。”
既然德天已經死了,那真正的嘉義和霧丹不必說定然也遭遇不測,虛塵君垂下眼皮一時無話。
弦汝長老一改溫和面色,怒斥:“你們…… 你們究竟是何方妖怪?何時殺的人,目的為何?”
霧丹微笑:“唔…… 說起這個他們死了也有近一年吧,目的?當然是要取而代之啊,還能怎樣,難道要我們與你們演一輩子好道友嗎?”
嘉義呵呵笑:“沒什麼好說的了,速戰速決,至于我們是誰?到了陰曹地府問閻王吧。”
虛塵君胸口起伏,深深吸氣:“爾等癡心妄想,今日便要你們有去無回!”
德天雲淡風輕:“是嗎?既如此…… 還等什麼?”
六位峰主一躍而起,兩兩一組攻向三人,虛塵君心中一驚,終于明白對方的底氣來自哪裡,峰主們雙眼無神,行動迅捷,早便成了傀儡。
他仰身避開掏心爪,口中誦念清心咒,試圖喚回被操控的峰主們的神志。
徒勞,一切俱是徒勞,峰主神志全失,魂魄不全,五感被封閉,完完全全是提線木偶。
幾位峰主本身為合體期修士,修為功法與他相差不多,失去自我意識後招招狠戾,步步緊逼,帶着不要命的狠勁。
桌椅闆凳稀裡嘩啦,翻倒的翻倒,破碎的破碎,瓷器落地,丁零脆響。
虛塵君不想傷害自家弟子,無奈轉攻為守,要命的是,被操控後峰主們的修為被提升至巅峰狀态,百十來招下來他逐漸招架不住。
反觀德天、嘉義和霧丹三人,他們坐在不遠處,自在品茗,好不惬意,虛塵君胸口氣息翻騰。
傀儡毫不留情面,聚齊周身靈力,一掌轟過去。
虛塵君躲避不及硬生生接下這一掌,人也跟着倒飛出去。
紅漆雕花木門脫離門框重重拍在地上,一人合抱粗的頂梁柱轟然倒塌。
房梁失去支撐垮了半邊,瓦礫塵土漫天飛揚。
“榮闡!”宵天打鬥間隙分心怒吼。
不知德天對傀儡做了什麼手腳,他們六人好像不知疲憊,宵天和弦汝也是自顧不暇,二人身上都被尖銳指甲劃出道道傷口,深可見骨。
虛塵君胸口劇痛,終究沒忍住吐出口血來,他捂住胸口爬起來:“我沒事。”
他強行凝聚靈力調動周身百餘處穴位,将修為幾息間提升至渡劫期。
天空陰雲密布,閃電雪亮如刀光,驟然劃破蒼穹。
在兩隻傀儡靠近時虛塵君不再留情,一手捏住一隻掐斷對方脖頸。
“瞧瞧,宗主發怒了呢。”德天翹着腳事不關己,煽風點火。
其餘二人呵呵笑,姿态傲慢,神色輕松。
虛塵君丢掉屍體,意念微動人已出現在德天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