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麼惡俗狗血的故事!
癡情的妖魔,負心的人類,還有那句順理成章的“我對人類沒有期待”……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稀松平常。
沒有任何離奇的發展,沒有任何精妙的轉折。
遠不如陰謀精彩,遠不如小說精妙。
一切的一切,全都在太宰治的預料之内,是太宰治開口向無名神詢問前就已經猜測到了大半的内容。
可是……
胸口的灼痛并沒有因此緩和半分,反而愈演愈烈。
為什麼?
是因為不願意看到自己的貓——自己的朋友,遭受過這樣的不公和辜負嗎?
應該如此……
應該就是這個答案了。
可是,有些事哪怕騙過了理智,也騙不過直覺,騙不過身體。
所以,在又一次把那隻傻貓約出來玩耍後,分别前的太宰治看着這個美貌蠢貨,脫口而出道:
“你有什麼願望嗎?”
太宰治看到那隻漂亮的大貓驚訝睜大眼。
“願望?”貓重複着。
【不對,不要問,停下!】
太宰治感到自己的指尖有些發顫,感到有些事正在他眼睜睜的注視下緩慢脫軌。
“或者是你想做的事,什麼都可以。”
白川蓮想了想,搖頭:“沒有啊。”
“……哦。”
太宰治淺淺吸氣,強迫自己無視了從胸口再次升起的憋悶和怒氣。
說實話,就連太宰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聽到什麼回答。
明明早就知道的,不是嗎?
連這個蠢貓自己都忘掉了的事,他又想要從這個貓身上得到什麼回答呢?
可是,明明是這樣想的,太宰治卻又追問了一句:“沒有嗎?”
一無所知的蠢貓爽快點頭:“對啊,我沒有願望,也沒有想做的事。”
憤怒。
一種像是恨鐵不成鋼,又似乎是更複雜的情緒在心髒處瘋長。
太宰治掉頭就走,隻怕自己慢上一步就會露出一些丢人的、令他狂怒又倍感恥辱的……情緒。
但,伴着情緒滋長的不甘之心,卻化作觸手,牢牢拽着他的衣角,讓他回頭,讓他第三次詢問那個蠢貓:
“真的,什麼都沒有嗎?”
真的,對他什麼期待都沒有嗎?
你作為妖魔,作為神明,難道從來沒有期待過人成為你的信徒嗎?
一點點都沒有嗎?
你作為朋友,作為與人相伴兩年的貓,難道沒有期待過人和你長久相伴嗎?
一秒都沒有嗎?
雖然貓說出來後,人一定會拒絕——可你真的連【期待】都沒有過嗎?
太宰治回頭注視白川蓮,看到白川蓮黃澄澄的獸瞳融入了黃昏的太陽,長長的白發像是輕雪飄揚。
那看清了人間的一切後,拒絕讓人間任何事物停留在眼眸的剔透。
是雪一樣冷酷到極緻的溫柔。
這一瞬間,太宰治突然發現,他從來就看錯了白川蓮。
白川蓮這個妖魔,原來并不是他以為的“美麗蠢貨”,也不是渾渾噩噩随波逐流的被命運擺弄之人。
白川蓮隻是選擇了接受一切的同時,什麼也不說罷了。
他并不是因愚蠢而顯得溫柔,而是因冷漠顯得溫柔。
可如今……
白川蓮決定将這一切說出來。
“太宰君,你太孤獨了。”
太宰治的手猛地緊攥。
“你啊,要記得多花一點時間和朋友相處,他們才是陪伴你最久的生命……”
不準說……
閉嘴,閉嘴!
“所以有些話,哪怕你覺得你的朋友不能理解,也要勇敢地告訴他們,你不能一直待在你的……”
“夠了!”
太宰治閉了閉眼,在這一瞬間感到了真切的灼痛。
那是對自己看錯人的驚怒,對驟然被剖開真我的羞恥,以及……嫉妒。
是的,嫉妒。
已經沒有辦法再欺騙自己了。
那如焚身之火一樣幾乎将他理智燒空的,名為嫉妒。
——明明是我的貓。
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明明我才是和貓最親近的人。
可為什麼……第一個遇見貓的人不是自己?
——明明這隻貓,應該是我的!
白川蓮,是太宰治的朋友,是太宰治養了三年、費盡心思和手段想要抓住的貓……但一切都結束了。
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
如果他太宰治不能是白川蓮最重要的人,如果白川蓮真的對他太宰治一點期待都沒有,那麼他也必然要将白川蓮從自己的生命剝離。
太宰治後退了一步。
一切應該都在這裡結束。
那一段話,是他們二人心照不宣的最後的告别。
所以……
再也不見。
太宰治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
人與貓的所有緣分,就都到此為止了。
至少,十六歲太宰治,是真的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