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村子明亮起來,雪也停了。
下雪之後外頭白茫茫的一片,很容易迷路,房東擔心他外出人生地不熟的會走失,特地提醒他說出門說一聲。
他待在屋子裡一天一夜不免覺得無聊,換上保暖套裝和雪地靴,簡單熱身準備出門。
周清予打小就聽勸,跟房東招呼聲後往所住村子背後的雪地走去。
冰冷的空氣灌入胸腔,激得他一整個人清醒,冰寒的風吹過帶走身上的溫度,呼出的二氧化碳和水汽在一瞬間冰封,鼻子凍得發紅,冷得直哆嗦。
冷歸冷,但眼前的景象着實靜美的令人沉醉。
四周一片雪白寂靜,課本裡的溫帶落葉闊葉林穿上了潔白的襖子,許多纖細的枝頭會因襖子過于沉重掉落棉絮發出“嘩”的聲響,像即興而作的曲子,洗滌煩躁的内心,一切歸于平靜。
他走着就感覺熱起來,走走停停,遠眺而去發現村莊變得渺小,累了靠在一棵參天大樹下歇着,待會兒再回去。
這一歇息竟是睡了兩個時辰,醒來已經天色昏暗看不見回去的路,隻能看到遠處村莊零星的燈光。
他打開手機一看,還沒到下午四點,起身打開手電筒回憶走來的線路往下走。
剛走沒幾步天空就飄起毛絨雪,他仰起頭看,心不在焉地往前走被腳下一顆大石子絆倒,連滾帶爬的摔了幾米,頭部又撞上一塊巨石,一股腥味迅速彌漫。
他隔着手套摸了摸額頭,白色的防水保暖手套沾滿了血迹,胃裡翻江倒海,眼前開始恍惚。
他暈血。
天色已經暗,加上這一摔,靠他自己走回去完全不可能。他平常不喜歡麻煩别人,也不喜歡别人麻煩他,這情況之下要是不求救,他可能今晚會凍死在這。
他撥通了房東的電話,跟房東簡單說明了情況後,房東讓他在原地等着,馬上叫人過去找他。
夜間的風刺骨的冷,他把身上衣物全捂緊,打開手電筒靠在巨石旁,等待救援。
他穿的一身黑,仿佛與黑夜融為一體。但一身黑也有好處,在這白茫茫的雪地裡光一照就找到了。
一片萬籁俱寂,等待的時間被無限放大。暈血的症狀加深,頭暈目眩的感覺越發重,身子發冷,雙手不自主地抖動,他冷地一笑,心想自己可能交代在這兒了,忽地慶幸自己把大部分錢捐給福利機構,算幹了點實事積德了。
“黃叔,那邊有亮光我過去看看!”一年輕男人對房東說。
“好嘞!我過那邊去看看,找到人了喊聲。”
男人邁大步走到了光亮的發出地,輕拍周清予的背,焦急說:“周清予,你别睡快醒醒。”
周清予扒了扒沉重的眼皮,額頭上的血迹已經凝結,呼出的水汽在睫毛上結成了冰霜,露出一條縫隐隐約約看到了眼前人熟悉的面部輪框,但很快又合上了眼。
他聽說人死前會看見走馬燈,見了幾眼的男人成了走馬燈最後的光景。
“你不會失溫了吧?”男人拉下圍脖,用臉靠在他的額頭中間,沒有一絲正常人體溫的痕迹,歎氣道:“還真是。”
男人把他背在背上往下走,大聲喊:“黃叔!我找到他!就在咱剛才停下那地兒不遠處!”
絕對安靜的黑夜裡,另一頭的黃叔聽到後,“好嘞!我馬上過來!”
他背着周清予,防止意外發生,走的十分小心翼翼,黃叔從遠處過來後他才走了一大半的路。
黃叔接過他手裡的手電筒,照着路往村莊走去。
走到一半黃叔本想跟他交換來背人,讓他休息會兒,但他說周清予不重,背着沒啥壓力。黃叔55歲左右的年紀,背着一個成年男人在雪地裡走确實是不小的挑戰,他也沒再提。
走了将近40分鐘才到村子裡,黃叔連忙跑去衛生室叫村醫,男人問:“他住哪?”
“跟你住同一屋的,快進去快進去,屋頭暖。”
男人背着他進了溫暖的大平房,他住的是左邊的房間,把周清予往右邊的房間送去。
他把他外衣外褲脫掉,蓋好被子,又接來一杯熱水放在床頭。
黃叔帶着村醫趕來。
村醫給他測量體溫之際,又緊急處理額頭上的傷口,傷在發際線之上,對他以後的樣貌沒太大影響。
體溫隻有36度,确診失溫,要做好防寒回暖措施。黃叔聽聞火急火燎地跑家裡拿熱水袋過來給他暖身子。
接近一個半時辰後周清予還是沒有任何反應,三人急得要打鎮上120之際,他睜開了泰山壓頂般的眼皮。
男人率先發現他醒過來,興奮道:“醒了醒了!”
黃叔和村醫停下了要撥打縣醫院電話的手,齊齊走過來。
周清予目光落在男人身上,心頭一震,他怎麼也在這?
周清予欲開口說話,喉嚨幹啞疼痛,連咽了好幾次口水才說出話,“司涔?”
“是我。”司涔床頭的那杯溫水遞給他。
黃叔見他醒來懸着的心也放下,“小夥子啊,你現在咋樣啊?”
周清予喝下水的那一刻才真正體會到久後逢甘霖,幹啞咽喉得到緩解,聲音清晰許多,“除了頭暈點和嗓子不舒服,其他都挺好。”
村醫拿着聽診器在他胸腔上聽診,“你是不是暈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