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名祭司也嘲諷道：“殺死一隻死亡怨靈的幼體，哪裡有殺死一隻生靈塗炭的死亡怨靈完全體來得英勇光輝？

光明神殿，一向是等到事态最嚴重、世人最憤怒絕望的時候才出手解決。

等光明神殿的人來救我們，我們都不知道化成灰多久了，百年前的教訓你是一點也不記得啊。”

會議室中一片安靜。

這支人魚百年前被惡魔複仇時，也曾向光明神殿發出過求救信号。但事情已成定局，光明神殿的援助才姗姗遲來。

光明神殿提供了一些物資就緊急撤離了，而人魚們要安撫痛失親人的族人們，尋找戰亂中遺失的幸存者們，等他們準備撤離時，死亡淵已經形成，他們被族群被困在棄海離不開了。

光明神殿的史書上，多了一筆他們千裡遙遙解救人魚的功績，卻隻字不言他們的隐瞞緻使那支幸存的人魚族群被困棄海長達百年之久。

一名青年人魚激動起身，“族長，難道我們連一絲生機都沒有嗎？海神完全放棄了我們嗎？”

賽蓮妮爾歎了一口氣，“水晶球告訴我，海神沒有放棄我們，是我們自己驅逐了我們離開棄海的希望。”

衆人嘩然，原本安靜的會議廳内突然喧鬧起來，所有與會人員都記起那一天的事情，他們懷着多麼大的希望等待東方煜化出魚尾，就懷着多麼大的失望憤怒趕走東方煜。

質疑、懊悔、震驚的聲音響徹整個廳内。

“是不是占蔔出錯了？那條人魚小時候長得那麼醜，成年後又化不出魚尾，怎麼可能是我們離開棄海的希望？”

昨天才見過東方煜的人魚士兵隊長忍不住出聲，“肯定沒錯，我昨天才見過他，他現在已經是中級魔法師了，他的容顔俊美無比，沒有人魚能與之匹敵。”

要說服人魚相信對方實力強大，隻強調魔法等級還不夠，必須要強調一下對方的美貌，在人魚的觀念裡，美貌與實力成正比。

有人魚倒吸一口氣，“連族長都比不過嗎？”

人魚士兵隊長表情沉痛地點了點頭，“比不過，更糟糕的是，昨天我們派去接他的人還得罪了他，他更不會回來了。”

昨天的事情大家都聽說了，起初他們還覺得東方煜有些不識好歹，位高權重的長老親自去接他他都不回來，現在知道了東方煜的重要性，他們再也不這麼想了。

有人流下了悔恨的淚水。

“早知道如此，當時就算是所有人反對，我也要強留下他。”

“是我們有眼無珠，他天賦那麼高，早就說明了一些，我們怎麼就被舊思維困住，将他趕走了呢？”

“我們以為他沒有化出雙腿就是沒用，到頭來才發現最沒用的是我們。”

“我們從前真該死啊，怎麼可以因為他的外貌有異就那樣冷待他，如果時光能重來，我會把他當聖子供養起來的。”

……

突然，有個老頭站了出來，“雖然我們驅逐了他，但是在他成年之前，是我們族群教他如何獵殺食物、如何使用魔法，我們對他有恩，他本來就應該報答我們！我們——”

老頭的話還沒說話，就有一名老太太跳起來扇了他一巴掌，“你還要不要臉？那孩子在我們族群裡過的是好日子嗎？教導他的人魚寥寥無幾，你甚至連一條魚都沒給他吃過，怎麼好意思說對他有恩！

當初趕走他，就數你喊得最大聲最積極，你才是最該被驅逐的人魚！”

聽着老太太的話，更多人羞愧地低下了頭，他們也想起了自己曾經的冷眼旁觀，良心正在遭受譴責。

賽蓮妮爾：“等到會議結束，我會親自去找他，但是，我們也要做好他會拒絕的準備。大家先商議一下，最糟糕的情況下，我們如何保留族群的火種吧。”

賽蓮妮爾是整個族群裡最強大的魔法師，等級高達中級魔導師，但是百年來維系死亡淵的隔絕法陣、清除大量死亡怨氣，對她的身體造成了巨大的消耗損傷，三年前大病一場之後實力大減。

連這麼強大的賽蓮妮爾都開始考慮族群的後事了，會議廳内的人魚們愈發絕望，已經有人控制不住哭了起來。

等到會議結束，大半的人魚都紅了眼睛，烏雲籠罩着這座海島，海島上的氣氛壓抑悲戚，就在整個族群沉浸在黑暗之中的時候，突然有人魚士兵興奮地沖向族長的住所。

“族長！族長！他來了！煜，他來了！”

他的聲音喊得那麼大，從海灘一直喊到海島中心。

沿路行過的水道，聞訊的人魚們覺得頭頂的陰霾都散去了大半，一個個激動地朝海灘趕去，他們想去看看那個承載着族群生之希望的人魚到底是什麼模樣。

·

東方煜停留在海島外的礁石群，正午的陽光落在他的深藍色長卷發上，似灑落星辰光輝，他俊美的容顔讓每一條見過的人魚驚歎不已。

他長了一張窮盡他們想象都想象不出的令萬物黯然失色的臉。

他那條巨大充滿力量的魚尾垂落在礁石上，鱗片在陽光下折射出熠熠炫光，似流動的星河，又似閃爍的彩虹，比星河汪洋都美麗。

人們議論着他，注視他的目光比岩漿還熾熱。

落在他身上的視線太多太密集了，他們看向他的眼神不再是冷漠憤怒，而是崇拜敬仰期許和贊美，仿佛他是海神派下來解救他們的英雄。

東方煜面上無波，心中卻很是快意。

他是記仇的，他現在還記得有些人魚冷面旁觀的模樣、嘲諷诋毀的嘴臉，此刻，他們都換了面孔把他當作救世主，但他們要失望了，種了什麼因就結什麼果。

他也是記恩的，他記得遞給他一條魚的老奶奶，記得送過他一碗水的叔叔，記得所有對他施以善舉的人魚。

東方煜早就做下決定，對他不好的人，他都不會救，對他好的人，他都會救。

東方煜看着匆匆趕來的族長，第一次内心沒有痛苦和難過，因為他知道，絨花之神的暗中支持和指導會托舉着他從容完成計劃，他一定會得償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