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哭,甯澈心裡就亂套了。
他往前挪了一步,輕輕扒了扒夏绫:“喬喬,你别哭了行嗎?”
夏绫别開他的手,越哭越傷心。
甯澈使勁抓了抓自己的頭發,這可該怎麼辦?
他蹲在夏绫身邊,伸手就去給她抹眼淚。淚水落在他的掌心,滲進傷口裡,又冷又疼。
夏绫哭的直噎氣,問他說:“你冷壞了是不?”
甯澈扁了下嘴:“早就凍透了。”
隔了這麼多事,兩人終歸是要鬧上這麼一場的。可鬧過之後,卻又好像是他二人共同淋了一場大雨,在雨中,阿澈仍是阿澈,喬喬仍是喬喬。
夏绫帶甯澈去了她自己的房間。這裡是她的私地,除了傅薇,還沒有别人來過。
她将火盆加滿了碳,燒的旺旺的。平時她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都舍不得用這麼多碳。
甯澈的身子已經凍的沒知覺了。稍微暖和一點,才覺出難受來,腳尖像有針紮一樣,細細密密的疼。
“喬喬,我能脫鞋暖一會腳嗎?”
夏绫點了點頭,讓他坐在自己床上,把火盆挪近了些,又蹲下身子想給他脫鞋。
甯澈卻将腳一縮:“别,我自己來。”
他自己将靴子拔掉,雙手扶在床沿上,将腳朝着火盆翹起來些。
夏绫倒了杯熱水想遞給他,可方才鬧了那麼一通,讓夏绫不知道該怎麼喊他了。
她故意弄出了些聲音,才說:“那個,你如果不喝的話,端着也可以捂捂手。”
甯澈當然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
他将水杯接過來,眼睛看着腳尖,自顧自的開了口:“我剛回來的時候,我爹想給我改名字,但是我不太樂意。”
“後來他跟禮部商議後,讓禮部提了幾個字上來,給我自己選。裡面就有這個澈字,我還選了這個字。”
想起方才的争吵,又一股難過沖進甯澈心裡:“我沒有變,喬喬,我還是阿澈。從來都沒有變過。”
禮部,前朝,皇帝,太後,這些詞語對于夏绫來說,都很陌生。她完全想象不出,甯澈現在過的會是一番什麼樣的生活。
她隻問到:“他們……就是你的家人,他們都對你好嗎?”
甯澈點頭:“我爹,還有祖母,對我都很好。”
他垂下眼,聲音小了些:“隻不過,他們平常裡都喊我二哥兒。喬喬,如果你再不喊我名字,就再沒有人叫我阿澈了。”
夏绫發現,自己對他就是一點都狠不下心來。雖然她心裡現在還擰巴着,但她卻想,管什麼宮規森嚴,尊卑體統,她就為了他做回荒唐事,以後都會叫他阿澈,不會變了。
“阿澈。”夏绫輕輕叫了甯澈一聲,“今天的事,謝謝你。你别怪薇姨,她就是有些不舒服耍了性子,下回你來的時候,我勸勸她。”
“哪來那麼多下回。”甯澈自嘲的一笑,忽而擡眼看向夏绫,“喬喬,你覺得我該恨她麼?”
什麼?母子之間,如何就到了言及恨的地步。
還未及夏绫作答,甯澈卻又兀自搖了搖頭:“算了,我不想再鑽這個牛角尖了。”
他暖和了一些,把腳收回來,踩在自己的靴子上。
“喬喬,等來年開春,我應該會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在京城了。”
夏绫問:“你要去哪?”
甯澈道:“我爹說,要做一個好皇帝,不能隻囿于宮城内的這些紙張奏報,要去外面看看,這天下究竟是什麼樣子。所以等來年開春,他想讓我去南邊,以谒太-祖孝陵的名義先到南京,而後去南直隸、江浙、湖廣一帶都走走。”
夏绫當然明白,他是要做大事的人,與她這樣被禁于深宮中的女子,注定是不一樣的。隻是,當聽到這些事時,她心裡還是有一絲的失落,或者說,嫉妒。
“哦,那你在外面,千萬記得照顧好自己。”
“你也是,喬喬。”
甯澈站起身來,心中百轉千回。對于去南邊的事,他暗自裝了許多憧憬與壯志,遠方的廣闊之天地令他神往已久。可就在今夜,他卻又有點舍不得了。這麼一個姑娘家,還帶着一個生病的,在這宮裡怎麼活啊。
“喬喬,如果你有什麼難處,就找張寅或者何敬說,他們不敢苛待你們的。太醫院我也都打好了招呼,今天晚上這樣的事不會再發生了。”
夏绫低頭說:“張掌印已經幫了我們許多了。”
甯澈點下頭,沉默了片晌。
這個年歲的他,還并未嘗過思念為何物。隻是今夜,忽然有種朦胧的感覺,這幾年不見則已,可一旦見了,卻像有顆種子埋在了心裡,稍有風吹草動,就開始瘋狂生長。
“還有就是,我可以給你寫信嗎?”
“嗯?”夏绫擡眸。
甯澈眉目溫和:“我好想把我見到陰晴雨雪,日出日落,日子裡的許許多多開心或者不開心,都講給你聽。也好想知道,你每天都在做什麼,在想什麼。所以,我想找人說話的時候就寫信給你,你也一定要回給我,好不好?”
夏绫心中動了動,像有微風吹過草原,青草随風搖曳。
她何嘗不想知道甯澈的生活,也把自己的歲月分享給他。
“好,我會很認真的寫回信給你。”
甯澈莞爾:“說話算數,你一定要記得回信,一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