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绫輕哼一聲,将肉塞進自己嘴裡。鮮嫩肥美,似乎能嘗到天蒼蒼野茫茫的青草味。
甯澈看着夏绫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嚼,目光從她臉上一直無法離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就很喜歡投喂夏绫,看到她埋頭認真吃東西的樣子,就會很開心。
忽而他開口問了一句:“喬喬,你知道,内侍和宮女之間會對食嗎?”
“哈?”夏绫乍聽到他這樣問,幾乎都忘了要接着嚼。
她當然知道。針工局好幾個與她一起做活的姐姐,都有對食的内侍。她們總是聚在一起談論,甚至還會問自己,要不要幫她撮合一位幹哥哥。
甯澈見她這樣,就知道她并非什麼都不懂。
“你看咱倆現在這樣,像不像?”
夏绫霎時紅了臉:“你,你說什麼呢!”
夏绫既是覺得,他是皇太子,怎麼能類比做内侍,更是羞憤,她與他不是那樣的關系。
甯澈哈哈一笑。
在初聽得内侍與宮女對食之事時,甯澈也覺得很驚訝。
自太-祖高皇帝定立宮規時始,對内侍的約束極為嚴苛,凡内侍有男女私情者,必處以重罰。而在這個王朝曆經百年至今,宮中對食之事已為常事。
究其原因,不過因為都是人罷了。是人,心就是肉長的,就會有悲喜,也會有感情。因此即便宮規嚴苛,禁的了□□,卻禁不住情愛。
曾經,甯澈對這種感情嗤之以鼻,畢竟從小被欺負的多了,讓他對内侍這個群體并無好感,即便後來身居高位,大多數時候内侍之于他也不過就是下人罷了,他無需去在意一個奴才的想法。
可後來,見過的人多了,他反而對人和人之間生出的情感更為包容。
他見過富貴但卻貌合神離的夫妻,也見過貧苦卑微,卻彼此誓盟,更無别遇的宮女與内侍。即便他是皇太子,可所求的也不過是有個知冷知熱的人,能安穩和樂的同他一起走過悠長的歲月。
說到底,人與人之間的差異永遠無法抹平,可生而為人者,内心的情感卻很難說有什麼貴賤。
“喬喬,那你說,他們之間都如何說話呢?”他湊近夏绫,掐起嗓子道,“好妹妹,多吃點——”
“你快别說了!”夏绫的雞皮疙瘩登時起了一身。她雙頰在熱氣的蒸騰下漲得透紅,甯澈如果再說下去,她可就真要生氣了。
夏绫這氣鼓鼓的樣子,讓甯澈心底一時癢意亂拂。他忍不住,忽而伸手,在夏绫的臉蛋上掐了一掐。
軟軟的,嫩嫩的,與他想象中的手感如出一轍。
他其實早就想這麼幹了,可是一直沒逮到機會。今夜裡趁着醉勁,終于沖動了一回。
夏绫摸着她被掐過的地方,微微張大了雙眼:“阿澈,你幹嘛捏我?”
甯澈在微醺下咧嘴一笑:“覺得好玩。”
她的臉更紅了,佯裝兇道:“以後沒經過我的同意,不許摸我臉!”
甯澈見她是真的有點生氣了,連忙說軟和話。他神神秘秘的笑道:“喬喬,你先把眼睛閉上,我送你個東西。”
“什麼?”夏绫有點不相信他的鬼話了。
“你先閉上,一會你就知道了。”
夏绫無奈,隻得先将眼睛閉上。
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甯澈打開食盒最下一層的暗格,捧出來一團毛茸茸的東西,放到了夏绫腿上。
夏绫覺得自己膝蓋上有重量,悄悄将眼睛張開了一個小縫。可映入眼簾的東西,卻讓她驚訝的一時失語。
“呀,這……”
她的膝蓋上,竟然趴着一隻毛色淺黃的小奶狗!
她溫柔的将小狗抱起來,左看右看,怎麼都喜歡不夠。這小狗大概生出來還沒多久,一雙小耳朵向下垂着,眼睛還不太能睜得開,有些不安的在夏绫手中扭個不停。
“這是在宮外淘來的,”甯澈适時解釋到,“大狗的奶水不太夠,生的一窩小狗中許是看這隻最弱養不活,就将它從窩裡叼了出來。我讓人抱回來喂了兩日牛乳,看着倒是也能活了。”
“啊……”夏绫不禁對這小家夥疼惜了起來。她手指輕輕在小狗頭頂的絨毛裡撥了撥,“沒關系,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
吃過飯後,兩人收了桌子,将碳爐上的鍋挪開,往爐膛裡又添了些碳,能燒的更暖和些。
夏绫抱着小狗不願意撒手,甯澈就在旁邊剝堅果吃。
核桃殼硬,他手邊沒有趁手的物件,習慣性的往身上一摸,卻恰好摸到了腰間的烏木牌。
甯澈随手将牌子解下來,這東西用來砸果殼,倒是很順手。
半明半暗的光線裡,無人注意到烏木牌上所刻的内侍名姓,那似乎是,“王平”兩個字。
甯澈将核桃仁扔進自己嘴裡:“喬喬,你給這狗起個名字吧。”
夏绫認真的想了一想。
她名字裡有個“绫”字,她想讓狗能随她,叫小绫。可是想想又覺得不好,這狗是個小男孩,這樣太嬌氣了。
她看着懷中的小狗,黃黃的,圓圓的,忽而念頭一動。
“以後,就叫它小鈴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