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绫看着他這個不怎麼聰明的樣子,終于忍不住笑了。
哪來的愣頭青,若不是自己來把他撿回去,這一晚上他一個人可怎麼辦呢。
甯澈的臉紅的像隻熟透了的柿子。
夏绫嘴角淺淺向上揚着,從自己的錢袋子中摸出幾枚銅錢遞給那對看攤的老夫婦。
小兔子花燈拎在她手中,肚膛内的燭火熒熒閃閃,将兔子的一雙紅眼睛映得忽明忽暗。
夏绫抿嘴笑道:“好看嗎?”
甯澈憨憨的答:“好看,好看。”
夏绫廣袖一甩,一隻手背在身後,向着宣武門的門樓走去:“那今晚你可要跟好我,你身上沒有錢,若是丢了可是連個問路的錢都沒有。”
甯澈很願意這樣跟着她。他追在夏绫身後,又開始像蜜蜂一樣嗡嗡:“喬喬,你不生我氣了吧?”
“還是有點,”夏绫有什麼就說什麼,“我很氣你在背地裡都是那樣說我的。阿澈,那個時候在西五所,隻有我一個人住,除了有小鈴铛陪我,唯一的樂趣便是,每十天半月的能與你見上一回。所以每回我都會很認真的招待你,生怕你見過太多好東西,會覺得我小家子氣。可沒想到,最後還是被你當成了個笑話。”
“我沒有!”甯澈連忙解釋,“喬喬,我那樣寫,是因為同你在一塊的時光也是那段日子裡我唯一期待的事情。我想要記下來,是因為那些快樂太短暫了,那樣記憶就能保留的更久一些。可如果你不喜歡的話,那我,那我回去就把那本劄記燒掉!”
“你别!”夏绫停下腳步,“還是别了吧。那是我在皇宮中過得很珍惜的一段時光,既然已經留下了痕迹,就不要再抹去了。”
甯澈看着認真說出這句話的她,忽而慶幸,有這麼一個人,可以在人生漫長的歲月中,與她共同珍藏一段重合的回憶。
“喬喬,那你在宮裡的這些時日,過得開心嗎?”
夏绫莞爾:“也很開心。隻不過,我那時的開心隻因為你,而現在的開心,卻是也因為許多其他的人。”
平心而論,夏绫的心境與從前那時的自己還是不一樣的。曾經有那麼段時間,每一次與甯澈道别後,她都會心心念念的記挂着他什麼時候會再一次出現。而現在,她的喜怒悲歡中既有甯澈,還有紀瑤方苒湯圓,或者鐘義寒莊衡譚小澄。
更多的,還是因為她自己。
甯澈道:“喬喬,其實坦白講,我更喜歡你現在這樣的狀态。”
夏绫微微張大眼:“唔,我還以為,你聽了方才的話會不開心。”
甯澈搖搖頭:“喬喬,不是這樣的。”
這是隻有甯澈自己知道的心事。那大約是從宣明二十六年的後半年起,他每次去找夏绫,心裡其實都擔着一份壓力。他需要花很久的時間,想好去見夏绫的時候要說什麼話題,怎麼說出來才不至于讓兩人冷場。
那會正是他初作為太子監國的時候,煩心的事一大堆。他去找夏绫吐苦水,可對方隻是安靜的聽,聽罷也隻不痛不癢的說上一句,你别生氣,身體要緊。
甯澈有時候心裡窩火,覺得她壓根不關心自己,根本就是在敷衍。後來他發現,不是夏绫不想說,而是她根本聽不懂。那些朝堂,利益,兩京十三道,她根本都不知道那是什麼。
他竭力維持着兩人之間的平和,開始覺得,和夏绫說話會很累。直到宣明二十七年,那種岌岌可危的平衡再也維持不下去了,兩人幾乎每次見面,都會争吵,日子過得一地雞毛。
所以,甯澈還是更喜歡現在這樣。他欣賞夏绫有自己喜歡做的事,她的狗,她的書庫,她的倭文。他并不懼怕夏绫去同旁人交往,如果這樣,他依然還是夏绫心中最親近的那個人,那他便算是赢了自己。
“喬喬,你與我的家庭,都不允許我們隻做幼稚的孩子。可如果我們必須要長大,那我也更願以成年人的規則去同你做知己。”
夏绫被這突如其來的真誠激得嘶了一聲,怎麼還怪肉麻的呢。
她蹭了蹭自己的手臂:“行了行了,以後可不敢惹你了。”
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往宣武門外走去。出了内城,兵馬司的值守會寬松些,從而這裡的商鋪酒肆較之九門内也更加市井與喧鬧。
夏绫很寶貝這一晚上能在外面閑逛的機會。她走過商鋪林立的街道,幾乎每家鋪子都要進去逛上一番。甯澈就在一旁跟着她,夏绫去哪,他就往哪走。
直到兩人走進了一間當鋪中。
較之于那些賣吃的喝的小玩意的鋪面,這裡在今夜顯得要冷清些。夥計在高高的櫃台後面坐着,單手拄着臉,昏昏欲睡。
夏绫在擺出來的當物之中随意看着,可倏忽間,她的目光落在了一塊玉佩上。
一瞬間,她的手竟有些發抖。她仔細的端詳了那玉佩片晌,才終于敢顫巍巍的将手伸向那枚青玉圓佩。
就在她要觸到之時,夥計半醒不醒的聲音從櫃台後傳來:“别碰啊,那是活當,當主還是要贖的。”
夏绫卻出言問到:“小哥,這玉佩多少錢?我想買。”
“啧,不跟你說了麼,這是活當,不賣的。”
夏绫竟有些急了:“那你告訴我主家是誰,我自己去找他說。”
甯澈見夏绫有些不對勁,活當物不外售是衆所周知的規矩,她不應當是胡攪蠻纏的人。他在夏绫旁邊耳語道:“喬喬,你若實在喜歡那玉佩,我之後想辦法讓人買回來給你可好?”
夏绫卻搖了搖頭。她擡起頭看向甯澈,眼神中有種無助的迷茫。
“阿澈,這塊玉佩,好像是我家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