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過後,夜色又重新歸于沉寂。
除夕之夜,當徹夜守歲,以辭舊迎新,祈福納祥。
夜空中已沒有了燦爛盛大的火樹銀花,取而代之的是甯靜祥和的點點繁星。夏绫依舊意猶未盡的擡頭仰望着深長的蒼穹,卻終是拗不過北地臘月的刺骨,到底還是認了輸,退回了殿内。
夜已漸深,萬籁歸于甯靜,被殿内的暖意一熏,夏绫的困勁便犯了起來。
進了乾清宮,就是到了甯澈的私地。夏绫松泛下來,不想再拘于外袍钗環的束縛,散了頭發,換了寝衣,叫熱水來洗漱後,拉了條被子窩進了軟榻中。
床被溫軟,燭火昏黃,這些日趕路的疲累全都在此時翻湧了上來。縱使心裡還有要守歲的意念撐着,但夏绫還是禁不住打起了瞌睡。
半夢半醒間,她覺得有人在自己的後脖頸處捏了兩下。緊接着,一隻溫熱的手掌覆上她的肩頭,不講道理的扶着她坐直身體。
“今日除夕,不許睡。”甯澈略帶些笑意的聲音從耳邊響起。
“唔。”夏绫耍賴一樣的輕哼了一聲,順勢将頭枕在了甯澈肩上。
他的身體總是帶着一股年輕男子身上的朝氣,像個小火爐一樣,讓夏绫一貼上去,就總想煨一會。
“阿澈,你衣服上熏的什麼香?真好聞。”
夏绫睜開眼,正看見甯澈棱角分明的下颌線以及咽喉中間隆起的那一處弧線,好近好近。
每年正旦,宮中都會舉行大朝會,皇帝在皇極殿升座,文武百官列席。甯澈原本想着,除夕之夜本也無事,那守歲的長夜便靠翻閱第二日的禮制來消磨。可現在,陪夏绫變成了更重要的事,但第二日的朝會又不能完全無視,于是他用最快的速度看完了規程,心中無事,滿身皆輕。
此時他也已脫下了常服,隻留了一身寝衣在身上,鑽進被子裡,同夏绫我在一塊。
夏绫慵懶的在甯澈身上蹭了蹭,玩心一起,擡起手用指尖在他喉結處輕輕點了一點。
“别亂摸。”
甯澈耳垂生燙,揪住夏绫的手腕塞回被子裡,又抽出另一條手臂,攬住夏绫的肩背,将她往自己懷中攏了一攏。
他輕輕在夏绫身上拍着,就如哄孩子入睡一樣溫和。他其實并不在乎她在除夕夜會不會睡過去,隻要她覺得舒坦,甯澈倒是樂得這樣與她靠在一起度上一整夜。
夏绫漸漸不出聲了,甯澈拍在她身上的力道也随着緩了下來。他不确定夏绫是不是真的睡着了,試探着低喚了一聲:“喬喬?”
“嗯?”夏绫還沒有睡過去,下意識的應了他。
“噢,沒事。”甯澈低的隻還剩氣音,他将被子往上拉了一拉,随着說道,“你還記得西五所被燒之後,你去找過一個匣子嗎?前段日子清廢墟的時候,我找見它了,咱們之後找時間,一起打開看看好不好?”
“什麼?”
聽到這話,夏绫倒是醒了神。
那個匣子,夏绫在傅薇傅薇房裡見到過幾次。可每當一有人注意到那個匣子,傅薇就會刻意的将它藏在不起眼的地方,似乎那是她留給自己的最後一塊私地。
“在哪裡?”
“你……不困了嗎?”
夏绫搖搖頭:“聽你說了這話,我是想睡也睡不着了。阿澈,既然咱們決定要看了,那就宜早不宜遲。不然你為什麼這麼久都沒有打開看?因為你害怕裡面的東西,你不敢。我怕如果我今天不看,之後我也不敢再打開看了。”
她總是能一眼看透自己的心思。甯澈想了想,朝外吩咐了句把那隻匣子取來。
很快,在外随侍的内侍捧了一隻炭黑的匣子進來,跪在軟榻前,雙手奉上。
在火場中埋了一遭,這隻漆匣已沒有了昔日的光亮,取而代之的是傷痕累累的外表,破敗的便如那些在烈火之後坍塌的瓦礫。
夏绫将匣子放在兩人中間,共同沉默了片刻,問甯澈道:“準備好了嗎?”
甯澈點了點頭。
他讓人又取來一隻金簪,插入鎖眼中輕捅了幾下,咔哒一聲,鎖舌便打開了。
兩人屏住呼吸,緩緩打開了匣蓋。
裡面竟是滿滿一盒子的紙箋。每一張紙箋都折疊的很規整,積少成多,滿的幾乎要溢出來了。
夏绫拾起一張紙箋展開來看,上面的确是傅薇的自己,真真切切,分外熟悉。
“海邊春日時節,魚湯尤為鮮美。取手掌長小黃魚數條,煎至兩面金黃,加水煮沸,滾湯濃白似乳汁。加青豆米,嫩豆腐炖煮須臾,出鍋時加少許鹽巴,青白相映,鮮美無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