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南銳利的眼神射向文由,驚怒過後卻緩緩展開笑顔,“實在是有趣,文大人若是說兇手是我府上哪個下人,我頂着會被懷疑為幕後黑手的危險,也會回府徹查一番。”
她臉上的笑意擴大,“溫氏與我成婚七年,每日同床共枕。他性情溫和良善,從未與人結怨。且不過是個弱男子,如何能潛入那些高門大院行兇?文大人,我夫郎是人不是神,還沒有上天入地的本事。”
文由面色凝重,緊緊盯着許南,“許大人,你也知此案疑點重重,甚至從許多細節看來,遠非人所為。常理無法解釋那些異樣,那傷本不緻命。”
許南自上而下地端詳文由,随後坐回原處,重新斟了杯茶。茶香四溢,許南摩挲着發熱的茶杯。
“我已查明,徐氏真正死因乃是中毒。其院子下人以及她們妻主,以我所測,也皆是因為中毒才昏睡不醒。至于兇手是如何離開府邸,我想府中必然有便捷出府之路。”
“中的何種毒?”文由身體湊上前,追問道。
“紫焚草所帶之毒,其葉汁輕則使人昏睡不醒,重則使人在睡夢中無知無覺死去。”
“此物真是聞所未聞,在下也算得上博覽群書,卻從未聽聞世間有此種草。許大人又是如何知曉?”
許南停頓了下,“此草多長于嶺南,你不知何其正常。我身旁有一人,對草藥甚是了解,一瞧見那屍體便知是中毒而亡。”
文由眼睛一轉,“此人可是你那夫郎?”
“不是。”許南垂下眼眸,茶杯舉到嘴邊一飲而盡。
“我要見見你所說那打更人?”她在文由要繼續追問前,轉移了話題。
她出于保護,刻意将溫青在其中所起的作用隐去。
文由面露沉思,點點頭。
這四起案件間隔五日,剛好是這個打更人輪值的日子。許南與她獨處一室,面對面坐着。對方所說的确和文由說的一緻,而瞧見的那個黑影她一開始并不确定男女,是文由拿了一幅畫像來讓她指認。
“有勞了,京城出了這樣的事,也多虧你夜裡盡職盡責,本官才能知道此消息。”
“許大人,您是個好官。小人雖瞧見那黑影在您府邸附近消失,但小人相信此事與您無關。”
打更人面色猶豫,往外頭看了看,最終壓低聲音道:“那日也不知是我看走眼,還是夜太黑,我瞧見那黑影腳并不沾地。且其動作極快,沒多久便穿過西街,消失不見。”
“許大人,此事我不敢與文大人說,我怕她以為我瘋了。”
許南坐着椅子上,臉上面無表情。
的确是瘋了,她看着接受能力很好?這樣怪力亂神之事告訴她,隻會讓她覺得所謂的證人之前的證詞都值得懷疑。
直到打更人離開,許南還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文由推開門走進來,背對着光站在許南身前,看着許南那張冷硬的臉一言不發。
許南擡起頭,“這打更人并未瞧出黑影是誰,我府上二十幾人,你為何隻拿溫氏的畫像詢問?”
文由神色有些奇怪,“許大人當真不覺得,自己這夫郎有些奇怪嗎?”
夕陽西下,光線穿過窗照在許南冷峻的側臉,無端讓人覺得她是被光眷顧的人。
她沒有回答文由的問題,緩緩起身,将衣角看不見的灰塵撣落。與文由擦肩時,腳步頓住,低頭看着她,“文大人,我先回了。給你一句忠告,帶着偏見是查不好案子的。”
說着大步離開,走到門口時,身後傳來文由的聲音。
“許大人,我也給你個忠告。莫要因識人不清,誤了大好前程。”
許南離開大理寺,一路步行回家。到家時,天已經徹底暗下去。
溫青站在院門前,遠遠瞧見她,面無表情的臉立即帶上笑意。
許南卻未再往前走,她站在原地端詳着溫青。腦子裡開始回想與他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彼時她作為宜陽考生進京參加春闱,那日她與幾位友人在城外踏青。
翊王在城外莊子豢養的一隻猛獸意外逃走,剛好撞上一群同樣踏青賞花的貴男。猛獸的低吼吓得貴男們四散而逃,許南一行人聽到了他們的嘶喊聲。
許南那時候年輕氣盛,仗着會點功夫便逞能,拿着投壺的箭射中正在追趕什麼東西的猛獸。最後滿身是血,幸虧翊王的人來得及時,不然她就要沒命了。
她失力倒在地上,迷迷糊糊間有個一身青衣的男子上前拿着帕子想要給她止血。她聽到有人喊他,“溫青”。
這是多麼善良勇敢的男子,她那時的慘狀論誰看了都躲得遠遠的。
那算是她們第一次見面吧,雖然她并未看清他的容貌,但總覺得此人必定長得十分溫柔。
後來她在家中養傷,院子的牆角那個洞裡,每天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傷藥。和傷藥一起的,還有許多紙條。
開始紙條上隻會畫些惟妙惟肖的小人,有受傷的小人在上藥,然後一點點康複。
許南每日除了養傷、溫習功課外,多了項樂趣,就是期待牆角出現新的畫。之後某一天,她也寫了張紙條放在洞口。
“你是誰?你的藥很好用,畫也很好看。”
她的紙條消失了,隔了兩天她收到了第一張帶着字的紙條。
那字歪歪扭扭,但可以看出寫得格外認真,“你救了我,謝謝。”
與許南設想的一樣,給她送一看就不便宜的藥膏的人,就是那群公子中的某個人。
許南一下子便想到那個拿帕子給她止血的溫青。
這麼想,她當即寫紙條問了。
“你是溫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