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頭發腫,身上還有清晰可見的紅痕,瞧着像是被重物擊打而成。
喬虞感受到許南落在他魚頭的目光,努力地想要将頭藏住,但轉動間反而将身上大大小小的紅痕暴露無遺。
許南收回視線,垂頭看向身下的毯子,面無表情。
她覺得喬虞這傷十有八九是因為她。喬虞如今為喬家兒子,看他對他爹的感情,他想必在人間活了許久,自然也接受了人間觀念。
兒子在家從母,喬家隻是一窮苦人家,喬虞采蓮的工錢得貼補家用,極難有閑錢給她買藥膏、包子燒餅。
許南選擇性忽略喬虞如何去滿足她的要求,她隻在乎結果,達到她想要的即可,反正她此後會加倍将花費還回去。
但此刻,看着水中這條因為受傷而選擇避開她的魚,許南心情格外複雜。
她歎了口氣,“抱歉。”
将一直藏在腰間裡衣的玉佩掏出,“明日能不能幫我将這枚玉佩送到陵城北街那間胭脂鋪?”
“到時會有人向你問起我,隻需說你救了我,将我藏在城外一處山洞即可。”
陵城距離江城甚遠,如今她肩膀傷勢未愈,一個人沒有銀兩傍身,很難回去。況且外頭還有想殺她的,想利用她的,帶着傷貿然出去活動極有可能再置自己于險地。
利用喬虞這個妖怪先苟一段時間,這是她最初的設想。但誰能想到喬虞這麼沒用,一個妖怪現在被打成這樣。
許南閉上雙眼,深呼一口氣。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求助關家。但在這再養上幾天的傷,按照這一天比一天好的條件,喬虞很有可能被打死或是沉塘。
喬虞不安擺動的身體停下,他聽懂了許南話裡的意思,“你要走了嗎?你的傷還沒好。”
“我不是故意躲着不出來,我的臉不好看,我怕吓到你。你第一次見我的魚身就吓暈了,你受了傷,我怕再吓到你。”他這時也不管許南害不害怕,微微腫起的魚頭拼命湊近許南。
“不是因為這個,隻是我在這總需要你的照拂,但你無力承擔。再這樣下去,你怕是會遭到其他懲戒。”許南将話說清楚。
你無力承擔。
這五個字刻進喬虞心裡,讓他急切地變為人身。結實的身體直挺挺地跪在床旁旁,上半身趴在床上,一雙大眼緊緊盯着許南。
“你傷還沒好,外頭有壞人,你還不能出去。你想要什麼,我明日都帶回來。留在這吧,留在這等傷好了再…”
那個走字,他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他的聲音很着急,似乎知道許南的離開是徹底離開陵城,所以在絲毫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挽留許南的情況下,遵從内心急切挽留。
許南語氣平淡,“你我本是陌路人,你願意為我做到這個地步,說明你是條好魚,我定會報答。我在這每日見不到日光,處處不便,身體很難痊愈。”
喬虞愣愣看着她,長長的睫毛扇動,眼睛呈現出詭異的藍色。
她把玉佩推到喬虞跟前,“勞煩你了。北街胭脂鋪,别忘了。”
喬虞沒接過玉佩,依舊看着許南,輕輕開口,“你不喜歡我的家,我可以在下面有日光的地方給你搭座房子,這樣你每天都能看到太陽。你想要什麼,我都能給你找來。”
許南聽到他的話,滿臉疑惑。
“為什麼這麼執着要讓我留在這,我們好像沒見過幾面。我離開這,你也不用因為要給我帶吃食被打,還能得到一筆銀子,這輩子你和你爹都能吃喝不愁。”
“你是個孝順孩子,知道怎麼選。”
她沒把話說得太難聽,比如我想要的你根本買不起,去偷都不知道該去哪偷。
看着喬虞那張紅腫的臉,語氣盡量保持溫柔。
“我爹命數早已注定,命中無财,改變不了。”喬虞手指拉住她的衣角,“你留在我的家,我想見到你。我采蓮也在想你在幹什麼,想早點帶吃的回來,想聽你說話。”
“我會給你買很多東西,你可以傷好了以後還留在這嗎?”他直白又熱烈。
許南的反問讓他把内心所想都說了出來,原本懵懂的情緒彙聚成堅定的念頭,那就是讓許南長久地留在這水洞。
“你有你的家,我有我的家,我不可能一直留在這裡。”許南語氣有些冷硬。
她覺得對方讓她一個女人留在這等他回家,就是在侮辱她。她堂堂女子,不說建功立業,也應在外闖一闖。
但眼睛往下,視線一頓,當即找補。
“我也是看你太辛苦,還挨了打。我太善良了所以很難受,繼續留在這我一直好不了,傷口太疼了。”
“明天幫我把玉佩送到我說的地方,好嗎?”
她看到對方那雙藍眼睛在她說不可能留在水洞時,藍色不斷加深,身上冒出白光。雖說有對非人之物的恐懼,但這無疑堅定了離開這的想法。喬虞雖說做了段時間的人,但改不了妖的本性。
人妖殊途,她之前戒備之心實在太弱。
“我明天就不會挨打了,之後都不會了,你就可以不難受了。”喬虞始終保持着靠近她的動作。
許南心底生出煩躁,她說話委婉對方根本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