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在雪野上呼嘯而過,卷着雪花狂暴地掃蕩着人間。許南喘着粗氣,裹緊身上單薄的衣衫,但牙齒還是控制不住地上下打架。
她不知道自己在這片荒野轉了多久,眼前這棵樹明明一刻鐘前她才見過。為什麼她又繞回了這,她難道真的走不出死亡谷嗎?
風雪遮擋住許南的視線,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刺得她眼睛生疼。
胳膊上因為被暴力扔下馬劃出的傷,上頭的血迹幾乎快要凝固。她換了個方向,繼續尋找出路。一刻鐘後,她再次看到了那棵冬日裡依舊枝繁葉茂的大樹。
不管她往哪走,最終都會回到樹前。
腳步越發沉重,本就餓了兩天的許南,此刻已經到達了極限。她停下腳步,捂住腹部,神色痛苦。方才食雪充饑,脆弱的腸胃根本承受不住。
她絕對不能死在這,她不能死,不能這樣死去。強烈的求生意志迫使她繼續往前走,但腳步沉重,最終跌倒在地。
不稍片刻,厚重的積雪就将她覆蓋。就在許南絕望之際,一片蒼茫中一個一身翠綠衣衫的男子,穿過大雪向她走來。
“你要死了嗎?”男人微微垂頭,覆在臉上的白紗輕輕晃動。垂在腰際的整齊長發被風吹亂,但仍然宛若天仙,靈動美麗。
“神仙,救救我,我不想死。”許南的手顫顫巍巍擡起,随後用盡力氣一把抓住男人的衣角。
真實的觸感,讓側臉看着男子的許南落下淚。這是真的,不是她瀕死前的幻覺。
“我會報答你,給你當牛做馬,求你救救我。”她聲若遊絲,長睫毛扇動,落在上頭的白雪掉落,在她蒼白的臉上化為一滴水。
“我要離開這到人間去,我救你,你以後就當我座下童子,為我引路吧。”他的聲音磁性清潤,尾音上揚,透出缱绻意味。
他話音一落,周圍瞬間變化。冰冷的白雪變為帶着溫度的木頭,許南趴在粗樹枝做成的木床上,不可置信地眨眼。
她小心翼翼打量四周,所在的地方像是個樹洞,周圍滿是樹木的紋路。這裡沒有燭火油盞,但依舊明亮。
許南感受到了身下源源不斷散發的溫熱,絲絲縷縷的溫流進入身體,将疲憊與饑餓一掃而空。
“神仙。”她一側臉緊緊貼着木頭,小心地喚了聲。
“找我做什麼?”聲音從背後傳來。
許南身體一顫,卻遲遲沒回頭。
“你叫我,為什麼又背對着我?你們人間的小孩都像你一樣嗎,看着真可憐。”男人莫名開始感慨。
許南猶豫半晌,最終還是坐起身緩緩轉過去。但她還是低着頭,隻将另一側臉對着男人。
“不是的,人間也有活得很好的孩子。而且,我不是小孩了,神仙。”
她今年十三歲,是京城崔家的奴仆。因為惹怒了崔家小公子,便把她扔進了傳聞中無人能從中走出的死亡谷。
“你為何低着頭?”男人似乎很久沒見過活人,對于許南的一舉一動都表現出好奇。他彎腰湊近,去看許南的表情。
“你臉上為什麼有字?”
許南皲裂的手立即捂住左臉,慌忙背過身。
男人見她這般反應,立刻瞬移到她跟前,再次湊上去看她的臉,“你就是因為這個才不肯擡頭?這沒什麼的,我身上也常被劃出痕迹。”
說完這話,他看着許南單薄的微微顫抖的身影,有幾分無措,“你很難過嗎?你是我座下童子,你不喜歡,那我幫你把它除掉。”
“好了,已經沒有了。童子,你别難過了。”
許南沒再觸摸到左臉凸起的疤痕,她擡起通紅的眼睛,哽咽着感謝,“謝謝你,神仙,我會一輩子侍奉你的。”
“一輩子,人的一輩子多長?”他就這樣朗聲問她,臉上帶着不自知的柔意,但柔意又被翠綠的衣衫沖淡,沉澱出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我會侍奉神仙,到我死。”
“哇——”孩子的哭聲打斷許南夢中的回憶,她從與師父的初相識中醒來。
“大師姐,孩子怎麼突然哭了?你快哄哄,要是哭壞了,師父會殺了我的。”門外沖進來個女人,站定在搖籃不遠處,焦急地看着裡頭哇哇大哭的男嬰。
“師父隻将孩子交給了我,孩子若是不好,怎麼也怪不到你頭上去。”許南面無表情地從軟榻上起身,踱步走向搖籃旁。
“師父從來不會怪你,當然隻會懲罰我們。”女人說着話,但遲遲不敢上前,“師父又不許我們碰這孩子,大師姐你又照顧不好,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