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真安靜下來。
這樣的懷抱好熟悉,明明隻是初見,偏偏這樣熟稔。
霧真不再鬧騰了,他乖乖地呆在空妄懷裡,在這光芒失散的被子下,緊緊靠着他。
王栖水收到消息,他的師兄攝政王,傳言裡他愛的人,跟傀儡皇帝攪在了一起。
報信人戰戰兢兢,心憂大将軍在暴怒下會砍了送信的人。
但出乎他的意料,大将軍在默了半晌後,隻是說,知道了。
報信人難以置信,不敢放肆,行禮退出殿堂。
王栖水由想起阿娘生出的微薄憐子心,在這則消息裡散得幹幹淨淨。
他不是阿娘,傀儡皇帝也不是他。
自作多情。
王栖水磨墨,磨完墨繼續看前線赈災傳來的書信。
一切進行順利,偶有波折,也在掌控之中。
大抵春天的時候,便能送些臨氏宗室子弟到京城來,他挑一個立為新帝。
舊的這個,還不夠瘋,下一些瘋藥,叫他成為一個瘋子,在這宮廷裡瘋到年老,滿頭白發,癡癡傻傻,比乞丐活得更不如。
古往今來,篡位有三步。
封大将軍大司馬錄尚書事、都督中外諸軍事、相國總百揆;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封王,加九錫。*
王栖水停在第一步許久未往前,接下來一年,便将登基提上日程。
王栖水看完書信,又開始磨墨,他磨得很慢,磨完又不用,磨到快溢出來,王栖水才停下。
還是殺了吧。一個瘋子留在宮廷裡老是說瘋話,将擾人清夢。
王栖水的思緒不斷變遷,從一個結局跳到又一個結局。
他突然想起那天,那個傻子站起來,說比他高了,天就砸不到他。
這樣的傻子,癡傻永遠是獻給一個死去的人。
王栖水不做死人。
隻能讓傻子去死了。
送他和地底下的先皇團圓,也算是王栖水做的一樁好事。
霧真在被子裡呆得快暈了,他突然好想父皇。
他忍不住從被子裡竄了出來,說空妄成為妃子還是太早了,得讓父皇批準才行。
“我不能什麼都不告訴他,就說我有了一個喜歡的人。”霧真道,“我現在就去告訴他好了。”
“我要父皇給我一個紅蓋頭,”霧真摸了摸空妄的頭發,“這樣才算真的禮成。”
空妄從身後抱住了他:“别去。”
霧真不聽。
他現在有父皇,即将有妃子,他是個大人了,他得自己做決定。
一種若隐若現的迫切感,要求他,去做些什麼。
應該感到很開心的,什麼都有了。
為什麼不感到平和。
霧真回過頭來,對空妄口出惡言:“别攔着我,我會想殺了你。真的。”
霧真說:“我不明白為什麼,所以要父皇知道,他該知道的。”
霧真在夜色裡披上大氅走出去了。
葉枕冰看着他。
直到背影再望不見,葉枕冰才垂下眼來。
葉枕冰突然厭倦了,霧真把王栖水當作父親。
什麼都是父親,他父親早就死了。
陛下,醒過來恨他,也好過糊塗着去愛大将軍。
葉枕冰快熬不下去了。
日日夜夜,他跪在佛前,為破戒贖罪。
直到大夫告訴他,霧真忘了很多事,壞事都會忘記的,他來宮廷裡見他沒關系。
葉枕冰才從佛堂裡走出來。
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種渴望,殺了霧真,一了百了。
他會殉葬的,他總是會陪着他。無論生死,無論去哪,他都陪他。
這天下,王栖水要,就讓王栖水拿去。
隻是霧真,他别想沾染半分。
不應該生出的關系,哪怕隻牽連上虛假的情誼,也叫葉枕冰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