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缙道:“殿下,您累了。男女之事,男歡女愛,比不得您的性命重要。”
“等您想通了,就不會難過。”容缙跪好,再拜,“您多保重。”
待殿内再無人,臨霧真整個人垂落下來。
長發如墨傾灑,裙擺如花人如畫,他跪坐在地上,靜靜地呆愣了許久。
在那不知是長是短的靜默裡,臨霧真腦海寂然空蕩。
沒有父皇,沒有王栖水,沒有生死的壓迫。
他隻是靜靜地抱住了自己。
在寂靜的尾聲裡,隗漠的話不知為何又翻湧起來。
“賤歸賤,難歸難,給把土,給點雨露,也都活了。”
他有這個可能嗎。
臨霧真擡頭望,門窗緊閉,看不見天色。
方才打開的籠子,鳥兒已經飛遠。或許飛到林子裡去,或許死在狩獵的箭下。
他聽不到它們的哀鳴。
臨霧真嘴邊溢出血來,寡淡的唇色也沾染了這春色的絢爛,他捂住自己的胸口。
“父皇,如果我報不了仇,我還是你的孩子,對嗎?”
殺一個人,原來這麼難啊。
臨霧真攥住自己的長發,整個人衰敗下去。
如果要搭上尊嚴、自我、一切,隻為了複仇,是值得的。
是值得的嗎?
他已經快要承受不住了。
恨一個人,比愛一個人還難。日日夜夜,不得安息。
臨霧真忽然站起來,取出房間的劍,他現在就去殺了他,成也好,不成也罷,他解脫了。
臨霧真推開大門,殿外下起雨,似要阻隔他。臨霧真什麼都顧不得,攥着劍走入雨中。
可還沒走出梁王院落,臨霧真就倒了下去。
這幾日,林壑靜送來的藥,他通通倒了。
也不是折磨自己,就是不想喝了。
再醒來時,臨霧真躺在床上,面色虛弱蒼白,隻有粒小痣擁有顔色。
王猙着急地抱住他,臨霧真隻是睜着眼,說:“我太蠢了。”
“蠢到以為獻媚賣身,就能達成目的。”臨霧真睜着空寂的眼眸,“蠢到以為不在意,就能真的不在意。”
臨霧真眼淚落下來,他笑着:“我都做了什麼啊。”
臨霧真,臨霧真,身臨虛幻渺茫的霧中,依舊窺見真實。這是父皇給他取的名字。
可他,都做了些什麼啊。
若不是容缙來到此,說出委身王栖水的話,驚醒了他,或許他真的會那樣去做。
若被發現,那就換一個委身的人。殺不了,就在床榻間過活,反正一輩子,有個由頭騙過自己就好。
他放縱地堕落,若是前段時間,恐怕真的願意讓滿朝文武都來碰碰。
誰都好,販夫走卒,文臣武将,誰都能。
隻要自甘堕落,就沒什麼不可能。
說什麼爛到泥裡去隻要能埋了王栖水也好,可爛泥一灘,隻是叫人踩着走過。
百個千個碰了,爛了,去到地府,父皇也認不出他了。
已經不成人樣了啊。
“王猙,我太賤了。賤骨頭。”他說,“我以後不賤了。我把自己撿起來。”
“拍拍灰,洗一洗,”臨霧真含淚笑着,“我就又是霧真了。”
人世間的一切,水月鏡花。
攬鏡自照,紅粉骷髅。
已經沒有可留念的,他隻願回到父親身邊,與他相擁。
回到嬰孩之時,啼哭,放肆地、自在地,嚎啕。
地牢外。
大将裴獻不滿安漣王隻是被永久關押的結局,暗歎陛下心軟。又心憂陛下再被暗害,特意命人去查陛下身邊親近之人。
屬下問:“包括梁王殿下?”
裴獻看過去,眼神幽冷:“尤其是梁王殿下和他身邊的人。事無巨細,一一查過。有任何事,我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