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這件事一直吊着林阮雲,她早就在牢獄裡一頭碰死了,何至于等到今日行刑,忍受等死的煎熬,和今日這些的指點和欺辱。
林阮雲也明白,這是馮苁的目的。
馮玉眼神閃了閃,随後坦然答道:“自然,陛下一言九鼎。”
聽到這句話,林阮雲肩膀松了下來,她側過臉,一縷發絲從她雪白高挺的鼻梁上滑過,露出一隻冷淡的眼睛。
這張臉真是永遠也看不膩。
馮玉癡迷地看着林阮雲的臉,若不是那位鎮着,早在林阮雲下獄的那天,他就将她綁進府裡了。
可惜,可惜……
此時此刻,馮玉不知道自己類似發|情的表情,早就落進了林阮雲眼裡。
“那麼,你可以滾了。”
她的聲音冷淡而倨傲。
聽到這句話,馮玉回過神,下一刻捏緊了酒杯。
他也站直了身,居高臨下看着林阮雲,冷笑:“還當自己是那個可以呼風喚雨的帝師林相呢?”
随後似想到了什麼,他微微挑眉,再次俯身,掐住林阮雲的下巴,用隻有他們能聽到的聲音,似真似假道:“你若肯從我,我便求皇姐放了你如何?”
林阮雲垂下眼睫,似是真的在考慮一般。
馮玉心口微微一熱。
很快,林阮雲便開了口,聲音淡漠:“讓馮苁改變主意,你還不夠格。”
這句話是真的,經過林阮雲權衡利弊思量過的結論。
換句話說,他若真的能讓馮苁改變主意,林阮雲未必不會答應。
可他的确做不到。
而且這句輕看的話,着實惹怒了馮玉,他緊抿着唇,将手裡的酒杯丢到了地上,也放開了林阮雲。
“既然如此,本宮就祝林相一路走好。”
得不到,不如毀掉。
說完,馮玉再不看林阮雲一眼,拂袖離去。
林阮雲瞥了眼被扔在草地上的酒杯,垂下了眼睛。
隻要母親活着就好。
而這時,坡底下的人群擠進一個小侍模樣的男子,走到官差面前,将一塊銀子塞進官差手中,道:“我家主人與林相是故交,今日她行刑,想送她一程,希望官差大人放行。”
官差犯難似的掂了掂手裡的銀子,道:“你在此等着,我去問問監斬大人。”
小侍福了福身,道:“多謝大人。”
官差請示監斬官,監斬官還要請示一番皇帝,畢竟她們要斬的,可不是一般身份的刑犯。
馮苁聽了,手指在椅子上敲了敲,想她已經大權在握,這林阮雲也翻不起什麼大浪。
就當是給她這位帝師最後一個體面吧。
敲擊的手指停下,女帝未發一言,上半張臉隐在陰影中,監斬官躬身站着,在她的視線中,隻看到雪白的下巴微微點了下。
監斬官得了首肯,自然也無意見,便下去傳令了。
沒過一會兒,小侍便領了一人走過來。人群中傳來一陣騷|動。
“咦?這不是水仙樓的花魁嗎?”
“當花魁也是頭兩年的事兒了,聽說這兩年早就從良了,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位達官貴人……”
“他來這刑場幹什麼?也不怕吓着。”
“剛才這小侍說是林阮雲的故交……”
人群中擠出一抹素白的身影,如瀑的烏發松松绾着,幾縷發絲拂在他臉側,更襯得肌膚勝雪,唇薄卻豔,眉眼精緻如畫。
站在人群中,頗有些鶴立雞群,遺世獨立之感。
身後百姓議論紛紛,沈蒲神情始終保持着沉穩,他走到守場的官差面前,福了福身:“有勞大人帶路。”
官差看得愣住了,這句話将她叫回了神,輕咳一聲道:“公子随我來。”
除了被百姓圍住的那片地方,在距離狗脊坡下面還有一塊空地,在這裡行刑的犯人血就會流進那裡,所以那兒的草長得尤為茂盛,甚至掩蓋住了那裡的白骨。
沈蒲走在那塊空地上,身形透着單薄,像一隻孤零零迷失方向的蝴蝶。
蝴蝶終究是找到了歸屬,落在了林阮雲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