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阮雲慢慢站起身,将雙手攏進袖中,連半分眼神也不想給予,“本相答應二位的自然不會食言,所謂患難見真情,二位去大理寺走一遭,那兒的待遇,定是能讓二位滿意的。”
“有勞戴大人替我好好招待這二位貴人。”
戴青屛露出狗腿子似的笑嘻嘻的表情,“林大人放心,包在我身上了。”
林阮雲離開後,戴青屛看着身體已經抖得跟篩糠似的梁佩和朱苓,“想來二位也不知道我是誰,沒關系,一會兒你們就知道了,包二位終身難忘。”
頓了頓,似想起了什麼,又笑眯眯地補充道:“你們該慶幸方才沒有對林相動手,否則等你們的鞭子還沒揮出去,就該被相府暗衛的毒镖射成篩子了。”
馬車裡,林阮雲神情平靜地靠着車廂閉目養神,隻是攏在袖中攥着那本案宗的手始終沒有松開。
朱方,朱苓……
是這兩個人了。
上一世她就是因為查到了朱方的身上,第二日就被抄家押着下了大獄。那時的朱方已經是她的同僚,做到了京兆尹,官居四品。
而距離上一世她被誣陷入獄的時間,明明還有兩年,朱方的名字卻早早被收錄在了大理寺案宗内。
沒有結案,也就意味着大理寺還在查。或許上一世是發生了什麼,讓朱方躲過了大理寺的暗查。
林阮雲隐約覺得,她要留下這卷案宗,這對她非常重要,也許等一等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至于朱苓……
上一世也是自稱是她的門生,作為人證指控她貪污受賄。
如戴青屛所說的那樣,她怎麼不知道自己何時多了一個學生。
許久,林阮雲睜開了眼睛,緩緩露出一抹笑意,卻沒有一點溫度。
看來她不知道的事情,真的很多啊。
京城開始迎來了入秋的第一場秋雨,連續半月的陰雨連綿,烏蒙的雲籠罩在皇城的上空。
前來政事堂與林阮雲商議朝政的大臣們,在撐傘的奴仆的陪同下,陸陸續續地離開了。
這些時日,早朝形同虛設,真正的事務都是在政事堂進行商議的。
不少的朝臣已經察覺到了一絲不對,中立的仍然中立,但是原本就有站隊傾向的,不用明說,就可以看出已經被拉攏,成為宰相那邊的人了。
隻是令人不解的是,為什麼從前最反對朝中私立黨派的林相,如今卻成了黨派第一人。
政事堂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已經快到宮中門禁時分,一匹快馬冒雨進了宮。
紅岚快步走了進來,“大人,藍月傳了話來,府裡出事了!”
*
相府的望雲苑中此時的氣氛,就像是連日陰雨的天空一般陰沉沉的。
屋子裡幾個大夫圍在床榻那兒,大氣也不敢出。
林儒坐在床榻邊,擔憂地看着此時昏迷不醒的蘇子離。
見把脈的大夫久久沒有言語,林儒臉上不禁也露出了幾分焦色,“到底如何了?”
把脈的大夫将手收了回來,“公子因為落水,此時脈息甚是紊亂,唇紫是因有積水入肺,草民隻能盡力一試,其餘的,就要看公子的造化了,大人……也該多做準備。”
說完,大夫也不敢看林儒的臉色,就低下了頭。
話裡的意思再明确不過了,若是救不了,就隻能提早準備後事。
屋子裡頓時陷入令人發慌的寂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聽到頭頂上傳來林儒沒什麼情緒的聲音:“那毒夫呢?”
一旁的侍從連忙回道:“回大人,在門口跪着呢。”
林儒閉眼深吸了口氣,“讓那毒夫去院子裡跪着!離兒何時醒了他何時起來!”
侍從往窗外望了眼,猶豫了下,“大人,天涼了,外頭還下着雨這……”
不說還好,聽到這話林儒胸口起伏了兩下,睜開眼指着門外厲聲道:“他将離兒推進池中時,可曾為離兒想過?還不快去!”
侍從立馬噤聲不敢再多言,幾乎是小跑着離開了。
屋檐下,沈蒲背對着身後的雨幕,孤零零地跪在那裡,那張玉白的面容上沒有任何表情,無端透着一股冷漠。
出來通報的侍從剛要開口,“公子……”
不用他再說下去,沈蒲垂眸自己就緩緩站起了身,因為跪的時間太久,他身形隐隐有些不穩,侍從要扶也被他婉拒了。
沒有急切的解釋,也沒有一絲猶豫地朝雨幕中走去。
雨滴落在臉上,帶着針紮一般的冷意。
沈蒲仿若未覺地走到了庭院中央,撩起衣袍跪了下來,雙手平放在膝上,雨水很快就打濕了他的發絲,順着臉頰和鼻梁落了下來。
隻是脊背始終挺直,碧色的衣衫,讓他的身影看起來如同雨中微不足道的蒲草。
“公子!”
身後傳來石绫的聲音,沈蒲滴着雨水的眼睫微微一顫,他側過頭,便看到石绫已經走到他身邊跪了下來。
“你不必……”
石绫擡起衣袖試圖替沈蒲遮擋雨水,“主子被罰,哪有奴才站着看的?公子不用勸奴才了。”
沈蒲冰涼的已經透出蒼白的唇動了動,“是我連累你了……”
石绫搖了搖頭,朝儀門的方向望去,雨水糊得他睜不開眼睛,卻還是帶着一絲期望,盼着能那人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