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回到家,天色已經完全黑透了。
宋清霁去了樓上。
周濃一邊思索着怎麼讓他後悔說出那句話,一邊給蘇梨夏發消息,添油加醋地講演了一遍自己淩晨沖刺急診的“偉大經曆”,特意交代她千萬别把這事告訴傅西猷。
不然以傅西猷的性格,恐怕又要原地炸開,即使相隔這麼遠的距離,單是想想,周濃就覺得耳膜已經開始疼了。
蘇梨夏不知道在幹嘛,沒及時回她消息。
周濃腸胃還是隐隐有些難受,慵懶且欠佳的身體告訴她好好待着不動才是王道,可活躍并多變的思維卻吵着實在不想老實窩着。
她陪徐芳芝看店。
徐芳芝:“你去休息就好,不用在這裡。”
周濃:“我無聊嘛。”
徐芳芝笑了笑,由着她。手裡拿着前一天染好的布,裁剪成了規則的布條,将裝着針線盒和從盆栽上剪下來的綠色枝幹的竹簸箕放到了右手邊。
周濃指了指那些材料:“這是要做什麼呀?”
徐芳芝說:“玫瑰花。”
玫瑰花?
紮染玫瑰?
周濃聽說過,覺得好玩:“我也想學。”
“好。”徐芳芝樂得教人,騰出一個位置來,伸手拍了拍。
周濃在她的示意下坐了過去。
音響裡這會兒播放的是陳慧娴的《人生何處不相逢》。
随浪随風飄蕩。
随着一生裡的浪。
你我在重疊那一刹。
頃刻各在一方。
……
徐芳芝把同樣的材料給周濃也備了一份,讓她跟着自己操作。
取出一條布條,對折壓平,做花心的時候先把布捏成一個小三角形,然後一點一點把布卷起來,向斜後方壓一個三角形的布折,繼續卷布,到三角形的盡頭時向右下方繼續壓,不斷重複以上步驟,最後用針線在花的背部固定住。
要動針了,徐芳芝就不得不提醒:“小心紮到手。”
周濃沒動過針線,但手還是很巧的,比照着徐芳芝的動作,一學就會:“放心吧,不會的。”
她一針一針有模有樣,末了拿剪刀将多餘的線剪掉,在線頭的位置打了個不起眼的結,完美的将其掩飾。一朵褶皺清晰,輪廓分明的花朵便成了形,在手上攤開:“呐,您看。”
“真聰明。”徐芳芝不吝稱贊,“我們再多做幾個。”
周濃:“好。”
又一起做了幾朵,串在準備好的綠枝上,花朵變成了花束,一束一束,栩栩如生,徐芳芝拿出一個被同靛藍色系的繩結裝飾過的花瓶,将花束輕輕插/入,神秘的藍玫瑰就此綻放。
戳中了周濃的審美,她巡視一圈,看到牆邊擺放的一副紮染立體玫瑰蝴蝶畫,道:“下次我要學那個。”
徐芳芝欣然應允:“好啊,到時候阿婆教你。”
她把玫瑰花瓶往周濃的方向推了推:“送給你好不好,擺在房間當個裝飾,多好看啊。”
“當然好啦。”周濃才不推辭,“謝謝阿婆。”
一根手指使着力,促使花瓶小幅度轉了轉,而後再擺正,找了個比較好的角度,拍了幾張照片,發到了家族群裡,并特意标注了哪幾朵是出自她手。
冼舒華和周彧凇捧場地誇了四十幾分鐘。
[好漂亮!真厲害啊,我們濃濃。]
[不愧是我周彧凇的女兒,學什麼都是一點就通。]
[回頭也教教媽媽,媽媽陪你一起做。]
[對,到時候家裡公司全都擺上。]
……
周濃習以為常,全盤接受。
嘴上道:[下次換幾個詞。]
冼舒華和周彧淞寵溺地揪着她好一陣噓寒問暖,兩三天不見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周濃一會兒好好回答,一會兒不好好回答,坦然地占據話題中心的位置。
直到最後,一言不發的周寂突然冒出來句:[右邊第一朵,花瓣不對稱。]
周濃:“……”
這是重點嗎?
[我就不要對稱!我覺得好看,不可以嗎?]
她撇撇嘴,朝徐芳芝道:“我媽媽說她也很喜歡。”
“是嗎?”徐芳芝順口,“阿霁的媽媽也……”
說到這裡,明顯一頓,臉上僵了僵,才繼續笑着說:“也喜歡。”
像是陷入了什麼回憶裡,眼神有些落寞。
宋清霁的媽媽?
周濃若有所思,并沒追着老人家問,将話茬岔開,把剛剛拍的照片發給宋清霁:“那我問問宋清霁。”
[你濃濃]:好看嗎?
一秒過去。
沒有消息。
五秒過去。
沒有消息。
三分鐘過去。
還是沒有消息。
周濃“Pia”的一下把手機反蓋在桌面上,又拿起,抱起花瓶:“阿婆,我去樓上了。”
徐芳芝:“啊?好。”
周濃三步并作兩步走(劃掉)費力而幽怨地爬上樓——好累!直奔宋清霁房間門口,砰砰砰敲門。
宋清霁剛洗完澡,正随意地拿着白色毛巾擦着頭發,聽到聲響,這動靜是誰弄出來的不言而喻,他微停少時,開門。
周濃:“幹嘛不回我消息。”
沒看手機。
宋清霁沒打算回答,而是道:“怎麼?”
經過水汽洗滌過的眼睛清冽,冷潤,乍一看是深度的清晰,而後又似乎化為朦胧,恍若冰層剛剛融化的溪流,周濃一腳踩進去,陷在了裡面。
“怎麼樣?”良久,她粘着溪水的痕迹掠出水面,撥弄一下紮染玫瑰的花朵蕊心,“阿婆教我做的。”
宋清霁:“湊合。”
周濃不高興:“我不想聽湊合,你重新說。”
宋清霁目光嵌着些許看不分明的玄妙:“你想聽什麼?”
“今天學校怎麼樣?好玩嗎?有什麼有意思的事嗎?”周濃臉上浮起一絲神似狡黠的色彩,“或者,有沒有什麼感覺?”
“昨晚,不對,今早抱着我。”
宋清霁視線審視般在她臉上停留了半分鐘,輕而易舉繞開她,走進客廳:“沒有。”
狡黠之色刹時變為兩分殺氣。
周濃攔下他,上前,命令:“那現在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