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不相瞞,家父是個屠夫,除了殺豬宰羊,也做着腌制鹹肉的買賣,我之所以來此地,也是因為我家中缺鹽,以緻鹹肉買賣快做不下去了,少了份來财的買賣,日子也大不如前。但我打小便吃喝不愁,穿衣比普通百姓富貴些,自是不想受半點委屈,買賣不行我便自告奮勇想解決辦法,知道燕國産鹽,這不就來這兒想着購些粗鹽回去腌肉嘛。”
她的話語誠心實意,表情真摯,語氣中也帶着小女孩家無意的示弱和嬌嗔。
姜宣同本就好美色,算是個心地善良之人,聽完朝顔這席話,心中有幾分動容,但腦中還是緊繃着一根防線,直勾勾盯着朝顔,想在她面上看出破綻。
但他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朝顔僞裝的功夫比他強得不是一星半點,以至于他什麼都看不出來。
朝顔又補了一句,“我也是個講理之人,不會搶你的。若公子有,我可花大價錢購入。”
話音剛落,便看到姜宣同看向他二人的眼神中防備更甚,一想便知他不信是因為方才要挾他性命那一出。他遲遲不接話,面上也沒什麼大表情,似乎在等。
朝顔一眼識破他的試探,解釋道:“我生性好管閑事,同為女子見不得女子受難,所以鬧出方才那一出。我就是想替連瑕對你略施小懲,這金銀我不會收,但也不會還給你。”
“之後我會将它們散播給難民,聽聞姜公子從前總強娶良家女子,做了不少惡事,我這也算替你行善積德了。”
姜宣同聽完朝顔的話嘴角沒忍住抽了幾下,女子這番話一本正經,敢情她搶他的東西,自己還應該感謝她了?
他對朝顔的身世半信半疑,又道:“我還有一事不明。為何屠夫能生出你這樣細皮嫩肉的女子?”甚至還為你派如此厲害的親衛,實在可疑。
說得越多破綻便暴露得越快。朝顔不想再解釋,但還是硬着頭皮激他:“我騙你與我也沒有任何好處,我也是想替家人分憂,你隻需說你府上有還是沒有,若沒有我便找其他人做這樁生意。”
說罷她示意羽堇,假裝要離開。
果不其然,身為半個商人的姜宣同一聽到手的買賣要跑了,也顧不上思慮太多,連忙叫住她,“粗鹽我是有,但為數不多。”
“想必你也知道,華紀與燕國的協議,私自販賣粗鹽是死罪,按律當斬……”
言罷,朝顔抱起雙臂,姿态散漫,索性僞裝成大款,含水的桃花眼淡淡望着他,道:“不論多少,我們都要。我就住在城中客舍,過幾日你可以選個合适的地方傳信于我,我們私下交易,價格你定,我有得是銀錢,但是你也不能太過分。”
姜宣同一副奸商模樣盯着他二人,心裡不知在盤算什麼。
許久才遲遲道了一句“好”。
三人就這樣暫時達成了盟友關系,别人的地盤不能久留,怕突生變故,朝顔便讓羽堇打暈姜宣同,自己褪下婚服換上尋常衣物,和羽堇二人悄悄溜出門,好在先前将後院的下人們都趕到前院,二人十分順利地逃離府邸。
半途中,羽堇問她為何忽然提到粗鹽,這事朝顔未曾與他透露過的,所以方才他也疑惑,但更是讓人始料未及的是,姜宣同居然真的能拿出鹽。
天下無人不知那東西是貴重物品,産量稀少,一直是由官府把控曬鹽運送。尋常人家根本分不得幾兩,就算是官家子弟所得也有固定的量,怎會有多餘的拿來售賣?
除非,這鹽的來源……
羽堇神色一變,想到那封信,總覺得此事或許與少傅大人有關。
果不其然,朝顔下一刻便摸着木匣道出:“那日少傅來信便是提醒我,姜宣同不止好色,還酷愛斂财,私下或許私藏了鹽。本來我隻是試探,奈何他直接露出馬腳原形畢露,我想來想去,他府旁邊那家酒肆,據連瑕說才經營了三年,生意再好也沒辦法盈利如此多的金銀珠寶,背後幫他斂财的或許就是這鹽。”
“隻是不知這鹽他是從何處得來的,如今我故意與他談生意,且看他下一步動作便知曉一切了。”
羽堇聽明白所有事,想起朝顔方才說要将錢财都分給難民,但眼下燕國上下其樂融融,難民幾乎沒有,他端着兩個木匣問:“這些東西要如何處理?”
朝顔思慮片刻道:“暫時交給婁卿旻吧。”
讓他一男子幫忙保管總比在幾個女子身上要安全,經過先前路遇山匪之事,她半點财都不願留在身上,不想招禍。
“不過眼下還不知他在哪兒,待你下次見到暮商問出所居何處,我要親自走一趟,正好愁找不到地方邀功。”
羽堇沉默片刻才應了一聲“好。”
二人一前一後走着,朝顔陷入沉思。
婁卿旻來燕國定是公務在身,她猜或許與鹽有關。更何況他那日特意來信提醒她,便是想利用她幫他做些事,如今事情已經有眉目,她讨些好處不過分吧?
“殿下真的要赴約?”羽堇所指是與姜宣同做交易之事。
朝顔看破羽堇的擔憂,反而一副坦蕩蕩模樣,背有靠山絲毫不怯場,笑得開懷:“怕什麼,不是有少傅大人麼?大不了,讓他派人去,我們正好動身去内城。”
背後有人撐腰,不用白不用。
姜府。
姜宣同醒來已是午膳過後,早晨經曆的那些事恍如經曆了一場噩夢,他連滾帶爬地跑到方櫃前,才發現一切都不是夢,府中藏匿的金銀全部被那二人洗劫而空。
失了财物保障,他便寝食難安一日都坐不住,過些時日會有一大批玉石進燕國,他還打算買些寶貝收藏起來呢,如今分文沒有他如何買?想到這他便讓人夜裡快馬加鞭傳信去王堃府上。
至于朝顔所說交易之事,他才不會考慮,他明日就讓官差把那二人抓起來,屆時再把連瑕一并抓回來好好懲罰,更要讓那貌美女子求着他放過她,隻是想想,那畫面都很惬意。
殊不知他自作聰明計劃的一切,都被另一人看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