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父親年紀大了,遠在千裡之外不見面關系也淡了,自朝饒立了軍功被封将軍以後,父親也未曾與之有書信來往。
而他,隻知姑母留下位公主,心裡對她沒什麼怨恨也沒有疼惜,與陌生人無二。
畢竟他讀過話本聽過民間傳言,女子生子一事本就有喪失生命的危險,他不是外面那些無知百姓,自然也不會将殺人兇手、讨債喪門星一類的帽子往一個孩童身上安。
這也是他流連花叢多年,不曾讓一位女子為他産子的原因。
父親有時說他姬妾成群子嗣卻空空,若某日生了變故留不下後代無法傳香火。但他不以為然,孩童多吵鬧?隻與女人生活又逍遙又自在,何必搭上人的命給他生個他不喜的孩子呢?
至于日後香火的事,日後再說。
話又說回來,他自己也确實未曾親眼見過這位表妹,宮裡更是不曾流出公主的畫像。
回憶結束,姜宣同又認真端詳了朝顔幾眼,不是他想生搬硬套,隻是眼前人生得如此一雙明眸,身姿窈窕,他見的第一面便難以忘懷,如今看來的确有幾份故人之姿。
但隻憑一人之言與他那久遠的模糊記憶實在讓人難以信服,萬事萬物講求證據。
思及此姜宣同将朝顔雙手松綁後把她一人留在房内,便派侍衛遠出華紀國打探消息,還讓信使給在百裡外的泉城送了封信,父親是姑母唯一的親人,他必然清楚這其中聯系。
此次勢必要弄清她的真實身份。
若真是表妹朝顔,那他先前對她所做之事便是禽獸不如。此事被父親知曉,他難逃家法伺候。想着想着姜宣同還感覺到後背一涼,皮有些癢。實話說來,他已經确定朝顔的身份十有八九就是真的,隻差父親一句話,他便要趕快連滾帶爬去負荊請罪。
姜宣同後面一連着好幾日都未再踏足這個房間,讓朝顔安生住着。
本為男子寝室,第二日便全部換新,成了女子專用。
不僅如此,姜宣同回想起先前那場烏龍便覺得根本沒臉見她,十分慚愧,專門派人好吃好喝侍奉,萬事周到,就想彌補之前做的錯事。在收到自家父親來信之前,他也不放朝顔離開。
朝顔不知其中秘事,隻以為姜宣同是開竅了,對自己大國公主的身份有所忌憚才放自己一馬,故而在府上度過了好些天看似悠閑的日子,實際她心裡早就焦躁如火。
起初也想給婁卿旻報信,說姜宣同與普桑來往一事,但有人一直寸步不離看着她,她遲遲找不到行動的機會。
就這樣相安無事過了三日,朝顔表面雲淡風輕,整日悠哉悠哉地在府上來回打轉,實則在暗地打探姜宣同住在何處,計劃何事。她猜測另一邊婁卿旻沒有驚動姜宣同便是在悶聲幹大事,徐徐誘之。
二人各自守着各自的地盤都沒有動作,她身為中間誘餌隻能等。
這日,她甩下侍女獨自在院裡徘徊,無意撞見姜宣同在訓斥下屬。她快步跑上前去躲在隐蔽處看戲,見姜宣同好似熱鍋之蟻,說話亦是火急火燎:
“你怎麼辦事的?普桑的人還未來?”
一旁下屬支支吾吾說不出理由,姜宣同氣得拂袖離開,結果半路又折返回來改了主意:“不等了,明日你去找先前放出消息的那位商賈,說本公子有現貨,讓他三日後到我酒肆商議價錢。”
事情終于有了進展,她這個誘餌還算得上有用,但朝顔心下卻喜憂參半,情緒有幾分低沉,連帶着晚膳都未食幾口。
據她觀察這幾日發現姜宣同本性不壞,隻是好色貪财,販賣私鹽或許是受人挑唆了呢?
畢竟以他的腦子怎會想到如此冒着危險發家緻富的法子。住在府上這幾日,朝顔觀察過,姜宣同對下屬以及後院之人都很不錯,若是真被安上通敵叛國的罪名,那後院這些無辜之人都要受牽連。
得知普桑不來人,朝顔不禁為姜宣同松了一口氣。
也意味着姜宣同會直接對上婁卿旻的人,屆時人證物證具在,會被當場抓獲。不過至少沒有通敵叛國的罪名了,隻是販賣粗鹽盈利之事肯定罪不至死,相反若普桑真來了才是大麻煩。
眼下還是要靜待三日之後,希望事情一切順利,她也能快些做自己的事。
本以為可以如前段時日似得等着便好,誰知事情忽然有了變故,朝顔第二日便見姜宣同帶了一行人急沖沖出門,夜裡才回來,回來時面色鐵青十分難看。
見狀朝顔偷偷跟了上去,姜宣同進了西苑的主屋寝室,朝顔則藏身在後窗偷聽。
下屬戰戰兢兢地為姜宣同倒了一杯茶水,姜宣同一把将其推開,杯子摔落在地弄濕了大片毛毯,他雙眼氣得火冒金星,語氣很不耐煩,:“你今日可見到普桑那些人的醜惡嘴臉了?”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與本公子做交易的是他們,上趕着求買鹽的亦是他們,如今居然還敢壓價,簡直無法無天,真以為本公子可以任人宰割了?”
姜宣同還是很生氣,本以為與普桑人合作買賣習慣了,便想着順水推舟不另尋他人合作。經過今日之事,他說什麼也不想再與普桑合作,這是他的底線。普桑人仗着是舊相識,知道他如今着急用銀錢便想着讓他價格低再三成售賣,甚至不惜說出報官的話來威脅他。
憶起朝顔所說通敵叛國的罪名,他當場就怒了,一拍桌案占起上風。他隻是賺個錢而已,而普桑之人未經允許私自出入燕國國土還作販鹽買賣,按律當抓起來打他個半死不活再遣送回國,他甚至想,大不了他主動上報國君,他們玉石俱焚。
父親常常教導他做事三思而後行,故而他未與普桑人撕破臉,但他也不會吃這個暗虧,今夜就派人将他們一網打盡,随便安上個罪名痛打一頓,想想他都心情愉悅。但生氣歸生氣,生意還是要做的。
“那位呢?”
屬下一時沒反應過來,一臉疑惑看着姜宣同,他又問道:“那位外城來的商賈在何處?傳信給他,說明日在城東酒肆處見面,商議買賣。至于普桑的人,今夜你就帶人将他們抓起來,就說……”
“本公子的玉佩在與他們會面之後丢了,懷疑他們偷了。然後你将此物趁亂塞入其中一人衣内,看他們如何狡辯!”
屬下收到命令,道了一聲“是。”
“切勿着急!”一道明朗女聲傳入房中,攔住了下屬出門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