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剛亮,朝顔去尋婁卿旻時發現他所居的殿内空無一人,想到他的身份,知曉他不可能一直無所事事,也有公務在身,找他學武之事便暫時被擱置了。
誰知早膳之後便聽到王宮中的流言蜚語,說王酉銘因克扣百姓木炭之事被禁足在府上,更有左師周鑒與趙司寇協助調查,更有人傳是婁卿旻及時趕到,制止了外城動亂之事,否則還會有更大的傷亡。
如此,婁卿旻怕是又要忙活一陣時日了。
那王酉銘也是惡人多作怪,被上天報應到自己身上,如今自食惡果,朝顔也不覺得奇怪,反倒是納悶,何人那樣有膽量,居然能讓王家人受挫。
隻是可憐了那些窮苦百姓,好在燕融在乎百姓,當即便下王令将國庫的木炭撥出去許多,暫緩百姓的寒冷之苦,若不然,會有更多無辜的人活不過這個年。
未尋到婁卿旻,朝顔就這樣窩在宮裡看了一日的書。
多日大雪不停,燕國上下已被落雪覆蓋,銀裝素裹,無邊無際。翌日早早又出了太陽,日光明媚,僅兩個晌午皚皚白雪便融成水珠,盡數消融,燕國逐漸恢複成原本面貌,絲毫沒有下過雪的蹤迹。
一個時辰後,朝顔派槐夏去西邊又跑了一趟,才知婁卿旻依舊未歸,心中不免有些低落,端起一旁的書簡看了一卷後便再也無法靜心看下去。整座大殿空蕩蕩,靜得沒有半點聲響,仿佛世上隻剩她一人,她覺得實在無趣,便喚槐夏拿着令牌出了宮,到外城姜貫的府上去探望。
馬車穩穩行在街道,二人談話的須臾間便已抵達。
多日不見,府上已經全被翻新了一遍,髒亂空蕩變得精緻富餘,碎石鋪路,空地栽樹,庭院最中間被黃土硬石築了一圈,中間挖空建池。待明年開春栽幾支綠植,向其中灌滿水,夏季便可見到盛開的荷花綠葉,滿目芬芳。
隻是想想,都讓人心曠神怡,滿心期待。
寬闊庭院隻有姜家父子二人居住,沒有多餘的管家侍女,十分寂靜,所以朝顔來了無人通報。
良久之後,姜貫從後院走出,他手中正拿着鐵杵,想将昨日動工遺留的院中碎石收拾一下,再灑些花種,待來年春日盛放之時,院中也不會像如今這般冷清。
不想他剛出來便看到披着白色外裘的朝顔與其侍女靜靜站在圍欄旁。
多日不見,姜貫再看到朝顔很是驚喜,喚了她一聲,朝顔轉身走了過來,二人寒暄了幾句,便一前一後進了正廳。
入住沒多久,廳堂自是比不上從前闊綽的府邸,正廳顯而易見的寂。他們一齊走到最前端,上了台面,便對坐在一張黑漆木案前,槐夏先前來過一次,已經熟悉府中的擺設,十分有眼色地接過朝顔的外衣置在一旁,便下去為二人烹茶。
見槐夏如此機靈,朝顔無聲笑了下。
姜貫看着主仆二人勝似友人的情形,欣慰地點了點頭。想起白日裡姜宣同打聽來的王酉銘之事,他疑了一下,心中有了猜測,開口問道:“顔兒可知最近燕國百姓們鬧翻了天?”
“舅父是說王酉銘私自克扣木炭一事?”見男人颔首附和,朝顔遲遲道了句:“想來也是上天看不下作惡之人,讓他自食其果了。”
“此事與顔兒無關?”姜貫有些意外。
上次被王酉銘破了髒水,朝顔憤憤不平念了他幾句,他便以為此次是朝顔在背後推波助瀾,否則那人不會這麼快便被國君關禁閉。
聞言朝顔則是十分詫異,心道舅父高看了自己,随之掩唇笑出聲,“冬日寒涼,顔兒近日一直待在寝殿足不出戶,這樣的事我确實想做,但心有餘而力不足。”
“不過我倒是聽過些小道消息,說此事與右師的千金有關。”
知曉與朝顔無關後,姜貫也沒有多少好奇之心,淡淡回她一句:“罷了,他不日便會受懲治,隻要他不再危害到我們,便不予理會。”
反之若再上演一次賊喊捉賊,被逼急了他也不會坐以待斃。
先前聽了婁卿旻的谏言,未找到實證之前自是不會再随意動手,隻是她也沒想到王家的報應會來得這麼快。
想到罪魁禍首是王酉銘親女,朝顔有些感慨,“舅父,其實我還有些欣賞右師之女,是個勇氣可嘉,至真至善的人,主動舍己為人将自家的木炭分發給百姓,為此不惜與父親撕破臉。”
姜貫想到王酉銘那些小人之舉,連帶着不喜他的女兒,直接戳破事實:“舍己為人談不上,或許是知錯就改,想替他父親收拾殘局,畢竟木炭是王酉銘私自克扣的,他女兒替他補上,算得上是個泾渭分明之人。”
“說起來,舅父可見過那女子是何樣貌?”
姜貫搖頭,“未見過,也不甚了解她的性子,隻知她是家中獨子,及笄之後王家便為她尋了個脾氣溫順的公子,讓其入贅到王府。但他二人結親多年仍未有子嗣,王凝為此一直受人诟病,後來王酉銘得知此事,大發雷霆懲治了碎嘴之人,她的名聲才逐漸轉好。傳言她每隔一段時日便會去外城寺中求九子母神賜子,甚至尋遍天下藥方求嗣,可謂吃了不少苦頭。”
聽完姜貫所言,朝顔暗自歎氣,不禁同情起王家這個女兒。
前世到現今,先是自己,又是連瑕,如今又有王氏之女,總因無嗣一事被人诟病,又是不孝又是未盡婦道,諸多惡語不堪入耳,極其傷人。
相似遭遇不斷循環往複,明晃晃擺在她眼前,時刻提醒她身為女子就應該相夫教子,就該小心翼翼,卑躬屈膝,以夫為天,不可抛頭露面,須在深閨大院好生待着。
這樣的場面見多了,她忽然覺得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