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瘦的手臂攀上寬厚的大掌,是冰冷與火熱的碰撞,婁卿旻眼底劃過一絲隐晦不明的情愫,嗓間帶着一絲沉吟,低聲安撫:“殿下再堅持片刻,馬上便到。”
“好。”
話畢,婁卿旻掀開布簾看着外面駕馬的羽堇,眸中露出幾分催促。
見少年已經被雨淋成了落湯雞,婁卿旻也并未讓其進來避雨,而是繼續讓其飛速駕馬驅車。
也算是間接對他保護殿下不利的懲罰。
三人趕到城中驿站時,雨已經停了。
婁卿旻将少女整個人裹在披風裡,攔腰抱下車,進了廂房将人輕放在榻上時,暮商已經很有眼色地喚附近最近醫館的醫者來為朝顔救治。
好在中藥不深,來得及時,醫者幫其針灸後她額上的汗便散去,一下陷入了昏睡,随即又開了幾貼口服的藥讓人醒後喝下,不日便會好。
婁卿旻雖是對羽堇有怨,但他也不至于故意害羽堇生病,故而也讓醫者幫他開了些藥,便讓其去沐浴更衣。
折騰一番後已是傍晚時刻。
朝顔還在昏睡中,陳詩也帶着擔心的槐夏着急忙慌地趕到驿站,見人無大礙才漸漸放下心。
好在陳詩今日足夠機靈,在朝顔被人帶走後便馬不停蹄讓槐夏來搬救兵,不然将會釀成大禍。
*
寂靜的夜,明月高挂,鶴揚城東一處質樸的府宅裡。
男子先是用帕子潔了一番帶着血腥味的手指,而後自顧自地脫下貼身的夜行衣,換上自己平日穿的常服玄袍,徑直站在燭火前緩緩打開自己不久前從太子東宮取來的東西。
是一幅畫卷。
他緩緩打開,定睛一看,上面竟畫着一個女子的側顔,一側是盛開的梨樹,女子正閉着眼睛用兩隻握成在一起的手撐在下颌,面對梨樹,似在許願。
衡無倡一眼便認出畫中女子是華紀公主,朝顔。
隻是眼前這幅畫顯然不是如今的朝顔,而是比現在的她更青澀更稚嫩的,更幼小幾歲的她。
若不出意外,這便是白率口中,太子衡宿對朝顔一見鐘情的時候。
衡無倡盯着畫中人冷笑一聲,心道難怪衡宿對她一直念念不忘,乃至加冠後還一直不曾娶妻納妾,滿心都是華紀公主,如今見到這畫,他倒是也能理解衡宿那個蠢貨。
畢竟年少時見過如此驚豔,又清麗似仙神的少女,日後再見到旁人,也是覺得無可比拟。
正盯着畫像出神,衡無倡便聽到一陣敲門聲,衛介推門而入,禀告着探來的消息:“主上,聽安插在王宮的暗衛來報,他今日競對朝顔公主下藥,想強制将人納為自己的妃子。”
聞言,衡無倡詫異,幾乎是瞬間便擡眸望向衛介,眸中夾雜着一絲微不可察的寒氣,語氣頗為強勢:“你說什麼?”
“那她現下如何了?”
“被華紀送親的婁少傅救下了。”
得知朝顔獲救,他心中明顯松了一口氣,而後嗤笑一聲道:“衡煜還真是色膽包天,不顧倫常,如此惡劣之事他都能做得出來。”
其實也不奇怪。
畢竟如今的王後衡宜珖便是他年少登基後,強娶來的表妹,甚至還是前朝郡主。隻因她長得美,衡煜便不管不顧搶了人做王後,生下衡宿這個蠢貨。
衡無倡将畫卷合上,轉而走到一側木架旁邊,拿起帕子沾了水,彎腰俯首,細心擦拭着面前沾着泥土血迹的長劍,回憶起自己方才在東宮時差點被那群宮人們發現的遭遇,心中暗自做了決定。
他沒看衛介,語氣淡淡的:“吩咐下去,盯着華紀那群人,必要時保護好那位公主。”
“保護?”衛介疑惑着,哪知竟跟着喃喃自語起來。
他此刻已一頭霧水,明明先前計劃的是殺了公主嫁禍給太子,如今怎又改了主意?
但主子說的話便是命令,容不得違抗追問,無條件臣服便是最好的。
見主子不遠處桌案上放着換下的夜行衣與他方才認真擦劍的動作,便知他又去報複衡宿了。
在心中,主子便是最重要最值得忠心的人。
縱使知曉衡無倡殺了人,衛介也不會可憐那些人,因為他們都該死。
或許說,他們早就該去黃泉路上贖罪了。
……
夜深,男人驟然從夢中驚醒,雙手掙紮去摸枕頭底下冰冷的武器,狹長的眉眼充斥着危險的氣息,見周圍一片漆黑,他冷靜下來,回想自己方才夢中經曆的事。
他甚至還能清晰記得夢裡那名女子纖瘦單薄的背影,随風翩翩飛舞的藍色曲裾像是蝴蝶般籠罩在她身上,隻是眨眼的瞬間,原本靈動的人就那樣孤零零地倒在血泊裡,失了氣息。
雖未看清那女子的臉,他也能感覺出對方身上散發的憂郁氣息,那樣惹人憐惜。
隻是他不解,自己為何會做這樣光怪陸離的夢?
那女子又是何人?為何會出現在他的夢裡?
她又為何會死得那樣悲慘?她究竟經曆了什麼?
為何自己見到她死去會流淚,她與他到底是什麼關系?
諸多疑問湧上心間,顱内傳出一絲要人命的疼,衡無倡半阖眸子,不再去想夢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