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深沉如湖水的喑暗,卻清澈透明,如今朝外冒着絲絲黑氣,向沈洪福顯現出幽邃與明淨交界的奇景。
他雙眼微微閉合不敢細看,睫毛在皎潔月光下映射出細細密密的影子。
側臉枕在月猇海神的肩膀上,頰邊帶着些許紅痕,頭發略顯淩亂,胸膛微微起伏,仿佛困倦得将要睡去。
待耳邊紛亂的撲簌振翅聲消失,緊抱的臂膀亦有松動,沈洪福才如驚醒般掙脫出另個“自己”的懷抱。
“搞定了嗎,這麼快……”
月猇海神輕輕擡了擡下巴,以示肯定。
“好耶!不愧是海神大人!鼓掌!”
沈洪福模仿着【本山鼓掌.gif】,兩隻手在胸前舞出殘影,硬是在阒靜虛界弄出了雷鳴般的響動,哪怕貞子探頭出來也得先喊一句“うるさい(吵死了)”。
誰知他中途還故意停下來詢問:“我這樣會不會很吵?”
『不吵,你繼續。』
月猇笑眯眯地凝視他,臉上寫盡“我看看你還能整出什麼活兒來”的心思。
“不了不了,手拍麻了。”沈洪福自然是見好就收,馬屁拍得過了就敷衍了,他四面踅摸了半晌,最後還是回到祖宗面前,舉起手臂像告别那樣揮動。
“祖宗大人,既然都解決好了,那我就回去了~哦?”
『你自己全部都決定好了,那就回去吧。』
口頭雖答應了,但祂無有動作,這冤穢境内連鳥都飛不出去,顯然是不打算放沈洪福走。
二人相對而立,像是倒懸在鏡子中的無相法身,正與反,浸淫在紫湖的空白與虛無間,泛着陰暗的漣漪。
“诶?真奇怪,為什麼我穿的是高中畢業典禮的那套襯衣西褲?”沈洪福恰好低頭,随口扯了個新話茬。
短暫的沉默過後,月猇血紅的瞳孔收縮成束,又向他侵進半步,裂開嘴吐出長長的蛇信子,唇下盡是密密麻麻的尖牙。
『那天我一直看着你。』
猩紅的花破雲而出,天光一片閃白,花瓣如血滴灑高空,群起驚鳥如掠過的幻影。
『與你相比,其他任何人都不過如此。』
微妙的氣氛使沈洪福進退失措……太吓人了,太難聊天了,多說半句都緊張到心跳加速、耳根赤紅。
他的腦子急速運轉,很快想到打岔的話頭。
“說起高中畢業典禮,我倒想起來,那天我還在升旗台上表演過節目,唱的是《愛拼才會赢》。”
說罷他還不忘給自己“登登登登”打拍子,捏起拳頭假裝話筒在手,不管不顧地繞着圈子引吭高歌。
“……人生可比是海上的波浪,有時起有時落……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
唱到高|潮時甚至還把拳頭遞到祖宗嘴邊,試圖讓祂也加入。
可惜未等唱出最關鍵的“愛拼才會赢”,月猇海神輕彈響指,沈洪福腳底一松,“唰啦”地掉進了湖水中。
緊接着他就醒了。
怎麼,我唱歌不好聽嗎?他躺在寝室床上忿忿不平地哼着。
18
三日之後,蓮花公園的中心湖邊。
黑黃相間的警戒線内,莫警官正和身着青灰長衫道骨仙風的中年男子并立閑聊。
“老師傅,這湖雖不大,可水抽得慢呀,辛苦您跟着我們守了三天,瞧出任何異狀了嗎?”
早在三天前,莫警官就收到沈洪福發來的微信消息,大意是湖中心有口棺材千萬别打開,其他已無礙。
本來湖裡放棺材這件事就超出了他人民警察的認知範疇,沒曾想海闊集團|派來的風水大師更是危言聳聽,非要說什麼抽幹水必死人。
要不是看在海闊的面子上,他早用“詛咒公職人員、傳播封建迷信”的罪名把這個“假大帥”給逮進局子了。
不過,也難為這位風水大師日日夜夜都在湖邊來回轉悠,神色盡是不解,還一副精神崩潰狀念念有詞。
“太幹淨了,幹淨得很呐,完全不見有東西的痕迹,怎麼回事啊?陣……這就被破了??”
好幾次,他都想詢問現場民警,背後是否有高人運作,次次話到嘴邊都被林大隊長莊重嚴肅、不可亵渎的神情噎回去了。
而在剛剛,就在第三日的下午,于衆人驚呼喊話聲中,湖水終于抽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