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于雙方而言都是初次的親吻，卻如同劃開皮肉瞬間湧出的血液，充斥刺目的鮮紅與失控的悸動，陰暗與殘酷并存的恐怖。

高天上的月亮也難以胧照到月猇龐大身影深處、那具拟态軀殼懷抱中的人，像是背負不可違逆的沖動，瘋狂的占有欲完全現形。

連月光拂落在沈洪福的身體上都會引起祂不可遏的妒忌。

祂悄然放手之後，克制兇獸本能的饑餓，僅僅安靜地看着面前之人，也是祂無數次在心中反複念想偶然得見的那泓淚泉，幽美如斯，慕花、羨鳥、哀霞、悲露——

想要獨占這并非私有的絕色，雖生滅綻謝而不枉矣。

“祖宗你，我……其實……我……沒有……”

沈洪福感覺單是後退一步的動作已經用盡了全身力氣，他雙手緊緊捂着臉，遮蔽着無處放置的小心髒。

好在對方并沒有繼續動作，耳邊阒靜得就像什麼也不存在，他這才悄悄打開指縫偷瞄，萬沒想到月猇還在面前寸步不移：紅眸半阖、慵懶而深幽，攝魄的侵有欲中僅展露出了克制與溫情，仿佛正在察言觀色，配合着沈洪福的反應而表演，或者說行事。

月猇擡手捏住他的肩膀，從袖口湧出無數透明的觸須，紛紛纏繞上他的脖頸、背脊、窄腰，似要掠奪一切，填滿空虛。

沈洪福連忙捂住嘴巴，僅僅露出一雙線條分明猶如工筆畫、纖塵不染的眸子，而眼眶卻微微發紅、水光潋滟。

對方不由得眯眼莞爾，俯身在他擋嘴的手背上印下一吻。不過很快皺起眉頭，輕聲詢問。

『我喜歡你，這讓你很為難嗎？』

“我……我也不是……很為難。”

沈洪福以為自己是那個背着蠟燭翅膀飛向太陽的人，灼熱的日光融化封蠟，人造的羽翼松動散落，失去翅膀的他無奈揮動手臂，終落入萬頃碧海。

隻不過面前的月猇并非是太陽，而是超越善惡的二元對立，亦邪亦正、亦鬼亦神的至高存在。

祂所謂的“喜歡”背後需要付出多少代價，沈洪福根本無從知曉。

不敢接受，更不敢拒絕。

“其實喜歡也沒什麼的，祖宗你也在我的喜歡排行榜裡啊。”

『我排第幾？』

“啊？”千算萬算，真是算不到對方會突然問這個，沈洪福的嘴巴腦子同時卡殼。

『想這麼久，肯定不是第一了。』

“是第一！是第一的……”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心虛，“好吧，是，是前，前五……”

大概連月猇海神大人也沒想到自己竟然隻能排個前五吧，好歹也該是個前三，于是肉眼可見地皺緊眉頭生氣了。

『沒關系，我不介意把前面幾名都解決掉。』

“什麼解決掉啊祖宗？？？”

沈洪福被觸須捆得嚴嚴實實，隻能擡腳用小腿肚磨磨蹭蹭，撒嬌道：“祖宗~你想第幾名就第幾名好不好~全都你說了算~”

48

餘汐爺公廟被燒成了一大堆黑炭，廟公黃師傅死了，殺人的那個賭棍被警察抓走，許多信衆都以為是“餘汐爺公”發怒降下了災禍，又舍棄他們離開，吓得衆人出資在陰廟的廢墟前搭台子唱了三天戲，人山人海好不熱鬧，直接把黃師傅的喪事辦成了喜事。

不過今天的海神廟也很熱鬧，因為鄭筱筱斥巨資（黃師傅的安葬費）捐贈了一台70寸的液晶電視，就放在鎮海殿隔壁的資料活動室，電視裡正在循環播放數十種地方傳統戲曲，吸引了不少老頭老太太自帶小闆凳過來湊熱鬧。

景區管理處倒是挺高興的，反正都是宣傳非遺文化，正好放在一起。

“廟雖然燒了，但月猇海神大人要看的戲可不能少，算是我的還願吧。”

鄭筱筱拎着行李，一副要出遠門的樣子，旁邊的王宗賓正跟林天舸手舞足蹈、繪聲繪色地講着他們那晚招鬼的事。

這回是林天舸請客，大家都沒下狠手。四個年輕人吃着綠豆冰棍，在資料室外的屋檐下閑聊。

沈洪福瞥了眼那台略顯豪華的4K液晶電視，以及電視機跟前晃來晃去的黑影，笑着說：“祖宗他應該是很喜歡這玩意的，你瞧，老頭都愛看。”

『我說過，我不老。』

非常在意年齡的某神立刻反駁道。

王宗賓說他的大姑母和大姑爸自從儀式之後就有些神志不清了，在路上見到狗子就會沖上去喊兒子。而他也計劃着離開父母，準備去念一所寄宿高中，說要考到沈洪福和林天舸所在的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