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

他們一家三口在蕭默難得休息的六日，總是會出來搓一頓。

那時候，蘇返一個月才幾百塊錢，雖然吃不了什麼貴的高大上的東西，但是三菜一湯，一家三口能吃的肚子滴流圓，蕭默最後總是會把衣服掀起來，逗着女兒拍大鼓玩，逗得小素素“咯咯”的笑。

十年的歲月時光能隔開什麼？

曾經那個溫柔似水的妻子，如今卻拘謹地佝偻着身子，端坐在那裡，動作小心翼翼，眼神黯淡無光，仿佛所有的光彩都被歲月磨去了。

而那個一笑就露出小豁牙的開朗女兒，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卻渾身緊繃，眼裡滿是敵意與防備，再沒了從前那份天真無邪的笑。

好在趙宇知道黃蘭對什麼感興趣，夾着菜吃了口，笑着說：“嫂子，你知道嗎？我和蕭隊以前出差的時候，就愛吃蒼蠅館裡的菜。”

他們那時候夙興夜寐，連軸轉，能吃一口就不錯了，沒那麼多挑剔。

黃蘭點了點頭，跟着他說：“我記得，08年的時候你們去汶川支援，忙的他嘴上都是大泡，吃了一個月的方便面。”

“是，那次真的是太緊急了，餘震那麼多，老百姓随時都會有危險，不過，好在都過來了。”趙宇感慨，他看了看蕭素素，“那時候你才那麼一大點，你爸從汶川回去的路上，還給你買了個撥浪鼓。”

每次重壓後的放松，蕭默的腦海裡都是妻女，他們緝毒7隊都習慣了，每次任務一結束，蕭默扯開防彈背心就往家蹽，後頭幾個弟兄叼着煙直樂：“瞅咱隊長，回回收隊跑得比緝毒犬還快！”有人掰着手指頭算，這月第二回推了洗腳局——閨女幼兒園手工課要交樹葉畫，媳婦兒炖了酸菜白肉鍋。

蘇返的目光落在黃蘭的身上，淡如月色，卻帶着一股子溫柔。

蕭素素吃着小排，看着趙宇：“趙叔，我怎麼看不明白你和蘇返的關系，在學校裡，大家可是傳遍了，蘇家多有錢。”

她盯着趙宇身上幾十塊錢的大背心，這不像是有錢人穿出來的吧？

倒是蘇返，雖然隻穿了一件淡藍色的襯衫，可是袖口處那若隐若現的精緻刺繡，針法細膩繁複，一看便知絕非普通成衣可比。襯衫的領口微微敞開，露出的鎖骨下方，一枚小巧而獨特的金屬徽章别在胸前口袋邊緣，徽章上的紋路在燈光下閃爍着冷冽的光澤，透着一股低調的奢華。

“老榕樹見過麼？”蘇返突然開口，筷子尖在米飯上畫圈，“地底根脈盤了半座城，地面上枝桠多得能蓋住整條街的麻将桌，豪門秘密多，少打聽。”他說話時沒擡眼，脖頸青筋随着吞咽輕微起伏。

這話足以讓一個正值青春期的女孩腦中的千軍萬馬沸騰。

什麼意思？

難不成趙宇是蘇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一直沒有被蘇家明面上認回，畢竟不是光彩的事兒，但畢竟是蘇家的血脈，所以才會跟蘇返在一起，處處關照，會不會是那樣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蘇返的爸爸蘇總一身精緻的西裝出席晚宴時，意外的看到了角落裡那個穿着樸素注意力都在甜點上有着小鹿一般水汪汪大眼睛的純真女孩，他——

蕭素素的眼神已經缥缈了，沉浸在自己腦海裡構思的故事。

趙宇一緊張就習慣性地摸向口袋，指尖觸到那包煙時，心裡稍稍安定了幾分。他抽出一支，順手遞給身旁的蘇返。蘇返也沒推辭，接過煙，熟練地掏出打火機，火光一閃，煙頭便燃起一點猩紅。他微微側過身，肩膀放松地倚在牆邊，煙咬在唇間，眼神有些散漫，仿佛整個人都沉浸在那縷缭繞的煙霧中，慵懶而自在。

一直和趙宇說話的黃蘭頓了一下，盯着蘇返看。

這樣抽煙的姿勢，這樣的神态……

她又想到了蘇返第一次在家裡跟蕭素素下棋時，指尖輕敲的樣子。

這飯，吃到這會兒，趙宇也放松了一些，他甚至有心情問蕭素素：“大侄女，我聽說現在的學生跟我們那會不一樣了，腦袋都比較好使，你怎麼樣？”

蘇返和黃蘭同時倒吸一口涼氣。他幹嘛找死？

蕭素素喝了口飲料，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我拳頭比較硬。”

趙宇：“我要上廁所，内什麼，你們閑聊啊。”

他起身尿遁了，黃蘭也跟着站了起來。

倆人一前一後往洗手間走。

蕭素素身子微微後仰，雙臂環抱在胸前，目光直直地落在蘇返身上，帶着幾分探究的意味。

蘇返低頭，動作自然地給她倒了杯白開水，替換掉她面前的可樂，輕輕推到她手邊，語氣平靜：“想問什麼，直接說吧。”

月光如水，灑在他的側臉上，平日裡鋒利的眉眼被鍍上一層柔和的銀輝，連輪廓都顯得溫和了幾分，話語間竟好似帶着絲寵溺。

見他如此幹脆，蕭素素也不再繞彎子。她靠在椅背上，神情與蘇返如出一轍的淡然，直截了當地開口：“我就是想問問，前幾天那場‘偶遇’，是你在偶遇我，還是趙叔在偶遇我媽？”

問題直白得近乎赤.裸，沒有絲毫遮掩。

蘇返神色未變，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月光映照下，他的表情顯得格外坦然，甚至帶着幾分凜然的正氣：“這你大可放心，我喜歡誰也不會喜歡你。”

蕭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