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時予在包間裡見過他。
邱時予記得很清楚,因為後面胖子悄默默跟他說了領頭的那個傻大個,長得特别帥。
沒記錯的話,眼前這位高個兒就是當時一闆一眼要查身份證的便衣。
邱時予看着他,記憶不由回到同學聚會的那一天,他參加完聚會,後來經曆了很多事情……但具體經曆了什麼,他忽然又想不起來。
就像做了個全息投影體驗感爆炸的噩夢,人類脫離夢境,過不了多久就會記不清自己究竟夢到了什麼,隻知道那個噩夢特别真實可怕。
一時冷藏櫃前的氣氛凝重。邱時予在心中盤算——如果眼前的男人真是那天見過的警察,男人的身份能夠做實,那就能證明他真的多出來一段關于6月21日的記憶。
但是,要他當面問人家工作……
邱時予擰巴地垂下目光,眼前的男人做事倒是幹淨利落,直接将橙汁放回冷藏櫃,換成了整闆的小盒酸奶,行步如飛地來到收銀台。他一走開,邱時予立馬忍不住瞥去好奇的小眼神。
男人好像很忙,結賬的時候,手機上還顯示來電中。
看了一眼來電人的名字,從兜裡取出備用電話回撥過去,備用電話被他夾在下颚骨與肩峰之間,騰出的兩手用另一個手機掃完款,有條不紊地将物品裝袋。
邱時予則像個偷窺狂一樣躲在貨架後面,心想他買的東西分量很多啊,每種口味的飯團各拿了五個,便利店賣的飯團保質期都不長,得幾個人吃啊?
男人打包完便已經快步走了出去。邱時予猶豫了一瞬,将那袋橙汁拿走一塊結賬。
“穆隊長!”
黑色的國産車停在便利店對過的停車線内,主駕駛的男人搖下車窗,向不遠處的穆肖揮手。
穆肖加快步伐,來到副駕駛,車上一群餓死鬼投胎的年輕小夥嗷嗷待哺,紛紛從後排探出腦袋。
“榮榮,再确認一下今晚的行動。”穆肖将袋子遞給後座的幾位大爺,讓他們先選着。
姚榮榮則嫌棄地推開旁邊的哼哈二将:“好的隊長。接到民衆舉報,北廣場地下一樓的某某KTV存在黑色産業。”
“黃還是賭還是毒?”湯曉峰問。
“現在還不能确定。”姚榮榮說,“匿名舉報,真實性有待确認。不過北廣場那邊人煙稀少……”倒真适合不法分子栖身。
穆肖打斷了姚榮榮的話:“有民衆願意檢舉是好事。今天晚上我們便衣搜查,不要放過任何一個包間,又要盡量低調行事。”
衆人正色道:“收到!”
時間飛逝,夏天的夜晚總是來得很晚,這會兒時間不到七點,夜幕還沒有完全落下。邱時予下了公交車,不太情願地向北廣場走去。身邊車流時停時行,邱時予一臉悲壯地來到KTV的大廳。
張龐正站在大廳門口等他。
“兄弟,上早課的時候可沒見你這麼準時。”張龐勾住邱時予的肩膀,說着垃圾話将人帶進包間。
“你看了絕對會大吃一驚。”張龐神經兮兮地說,“蔣欣為咱租了個大的,賊他媽豪華。”
邱時予就苦笑,隻希望最好不要是他記憶中的包間。然而那該死的彩燈又在樂此不疲地旋轉跳躍,邱時予無力地閉上眼,準備找個角落呆着裝死。
張龐被人叫去唱歌了。邱時予打開手機錄音,确認手機電量充足後,默默掏出橙汁紮上。
今晚就喝這個,但凡喝一口酒,他就是傻缺!
邱時予捧着橙汁在手中翻來轉去,他的心情比通宵上班的宇宙球燈還要複雜。
更加令他心寒的是——胖子又在高歌鳳凰傳奇的歌,蔣欣他們則在抽烏龜,後來胖子唱累了,死皮賴臉地要加入蔣欣他們。
邱時予試着将記憶中的畫面與眼前的畫面拼湊在一起,很快,他就會走出包間坐上黑車……坐上黑車的他又遇到了什麼?
“邱同學。”
柔軟的沙發墊向下凹出一個小坑,有人緊挨着邱時予的身邊坐下。
“你再捏那包橙汁,就要撒完了。”俞陽遞來幾張抽紙,邱時予斂了心思,冷冰冰道了聲謝謝,對手擦了兩下灑落的橙汁,終于肯把吸管塞進嘴裡。
俞陽小心地瞄着邱時予的反應,看了有一會兒,邱時予才注意到俞陽仍坐在他的旁邊,靠得太近了,明明周圍幾張長沙發都空着沒人坐。
邱時予拿出手機緩解尴尬,狀态欄中紅色的圖案微微閃爍,邱時予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猛地看向俞陽。
俞陽總是戴着一幅沉悶的眼鏡,今天也不例外,黑框眼鏡遮住他大半的臉,臉上的肌膚不見日光,隻有唇間點綴着些許血色。他是個沒什麼存在感的學生,邱時予和他的接觸更不用說,走在路上恐怕誰也認不出誰。
俞陽被邱時予的反應吓了一跳,他把臉埋底,碎發立馬遮住眼睛。邱時予和他半臂之隔,都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邱時予撓着頭發,也不知道怎麼開這個頭。剛剛他那麼激動,還是因為意識到,夢裡的聚會,俞陽沒有向他搭話。
現實和他做的噩夢是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