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四十,正是人生中最得意的時段,事業處于上升期。體制内的大多謀得了一官半職。體制外開公司幹個體的同學,曆經二十年的努力打拼也迎來了人生華麗的轉身,或老總或部門經理。男人自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個個神采奕奕,精力旺盛。而同班的女生,大多要比男生小一兩歲,三十八九歲的女人,豐腴而不肥胖,風采照人,更有那保養好的,正是少婦年華,富态惑人。勞二班畢業後的首次聚會,選在了二十周年四十歲這個人生中的黃金時段。
2015年9月的某個日子,甄亦凡打開郵箱,一條短視頻《緻我們回不去的青春》彈跳出來,背景音樂是那首老歌《同桌的你》。視頻很精美,收集了不少大家二十年前的校園學習和生活照片,還有班級日記等文字資料。短視頻讓人的思緒一下子就飄回到二十年前的校園,那些生活情景和那些熟悉的面孔,就像電影中的蒙太奇鏡頭,在眼前一一閃現……
9月,那支短視頻《緻我們回不去的青春》,猶如一支夏日清晨吹響的牧笛,青翠的聲音和青春的力量,在勞二班同學的□□群和微信群中,微微蕩漾開來……
聚會采取AA制,兩晚一天,報到的酒店在馬王堆延年酒店,離勞動人事學校老校區近,不足十公裡。母校早在兩年前就搬遷到星沙新鎮了,老校區一直沒有重新開發,還保留着老樣子。
甄亦凡趕到酒店直接往1106房找去。剛出電梯,老遠就聽見前面一個房間裡傳出來的喧嘩聲。他徑直走過去,在門口一眼看見二十餘平方的房間裡擠滿了人,大約已經來了20多個同學。“咦,老甄來了”陳祎迎上來,甄亦凡笑了笑緊走幾步上前和他來了個大大的擁抱。“老甄”“大俠”,王文斌、王曼瑤等人也迎了上來。“歐陽、谷子……”甄亦凡一個個打着招呼,有的握手,有的擁抱。“老甄,你不是不認識我了吧?!”一個雙眼皮苗條的女同學走上前來主動抱了他一下有點不滿。“你?”“我李佳星啊!”“哦,你苗條了這麼多!剛剛燈光暗了點,都沒認出來”。甄亦凡有點不好意思。
“來,來自遙遠的天空裡的星星,再次認識一下”,甄亦凡主動張開雙臂給了李佳星一個大大的擁抱。學生時代,他喜歡叫這個同學“來自遙遠的天空裡的星星”。甄亦凡用餘光掃了掃房間裡其他同學,靠近門邊床尾坐着歐陽書雁、王曼瑤和王文斌三個人正在交談,聲音最大的是王文斌,那個學生時代最愛出風頭的家夥。龍曉君坐在床頭,厚厚的眼鏡片在燈下閃着光,王黃懶洋洋地躺着,占了一半的床頭。床邊站着的是高志揚和谷夢娴,兩人不時地插上幾句話。學生時“大嘴巴”王衛國躲在他們後面難得地安靜了下來,葉冬梅半邊身子斜靠着陳莯鴻,陳莯鴻一隻手拿着手機,一隻手搭在皇甫靜雯肩頭,皇甫靜雯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三個人都微微笑着仿佛聽得入了神。小胖子鄭瀚變成了一個大胖子,坐在電視機前的一張小凳子上,手指間還夾着一支正燃着的香煙一臉樂哈哈的。陳祎安靜地站在旁邊,身體靠着電視機櫃台。肖剛可能當了小領導,習慣性地雙手叉在腰間。再過去是原學生會主席王浩,也是谷夢娴的老公,低着頭磕瓜子。另一邊,劉剛和羅晉站在窗簾下大聲地争論着什麼,窗戶下的茶幾,圍坐着“猴子”侯永剛和不苟言笑的檢察官周振宇等人。靠窗的床上則擠着黎可馨、唐衛華和老班長譚民富,或交流着什麼,或安靜地坐着當一個旁聽者。
坐下來,甄亦凡也擠入了同學群中,其間又陸陸續續有外地的同學趕到,加入越來越膨大的隊伍,房間裡也越來越擁擠。雖然發了房卡,誰也不願先回房間。二十年離别一朝相聚,話閘子還不是像水龍頭打開了一樣止不住,大家都興高采烈地聊着校園生活或近年來的工作。
和甄亦凡一樣,勞二班有一部分同學來自農村鄉下或小縣城,父母大多是農民或普通職工,因為沒有平台和“圈子”的緣故,别說留在星城工作,就連回到原籍也進不了好單位或專業對口的勞動人事局,隻能聽天由命等待計委的派遣。運氣不好的,遇到安排的單位拒不接收,還要回到計委等待二次分配。沒有關系和人脈,專業對口分配簡直就是個笑話。好在這代人既然能靠着考學跳出“農門”,自然也是不甘于聽從命運安排随波逐流的。曆經多年努力,分在鄉鎮工作的大多回到縣城機關謀得了一官半職。分配在一些快破産的企業的同學,則通過考研讀博,二次求學改變了自己的命運,擠入了二三線城市或教書育人或作高級專業人才引進,進入體制内有了穩定的工作。更有那些出類拔萃的,幾位分回原籍的同學或通過公開選調或通過讀研讀博實現了再次回到星城的夢想。
網絡上有人總結說:1962年至1972年這一代人是新中國最幸運的一代人,他們趕上了改革開放的種種政策紅利,是時代的弄潮兒。相比他們75後一代是不幸的,沒有趕上八十年代革命化、年輕化、知識化、專業化的仕途快車道和福利分房等政策福利,也沒有趕上92年小平南巡講話體制内幹部下海創業的大浪潮,畢業分配又剛好趕上“雙軌”制度改革,計劃分配和市場“雙向選擇”相結合,打破了“鐵飯碗”。但他們總比後面畢業不包分配的學生要幸運。95屆畢業的計劃生,好歹國家包分配工作,隻要你不嫌棄單位和崗位的好壞,總會給你一個公家的飯碗和幹部的身份,哪怕再沒有關系的農家子女,也總有一份掙工資吃國家糧的工作等着你。就是分配到最偏遠的鄉鎮政府或最困難的企業,隻要你以後有能力有機會,這個“幹部”的身份就是調往縣裡市裡的“綠燈”。當然,也有不滿足于每個月兩三百塊錢低工資或嫌棄鄉鎮機關和企業工作環境差的,或下海在本地創業,或辭去公職到北上廣深闖蕩,曆經二十年的拼搏,也大多事業小成家有餘慶。
事後聽人說,那一夜也有報到的同學沒在酒店過夜,還有個别同學來了星城卻沒來酒店報到,第二天又返程了。或許,對于某些同學來說,同學聚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會會當初那個重要的人吧。
在酒店用過早餐後,三十多個同學,坐着十多輛私家車,隻用了十幾分鐘就到了馬坡嶺老校區。學校還是老樣子,不同的是往日的喧嘩吵鬧變得異常安靜。老師和學生早在兩年前就搬去新校區了,門衛室也沒人值守。整個校園就像一位垂幕的老人,沒有生機與朝氣。好在天氣不錯,十月的陽光照在身上,讓人感覺一絲溫暖,也讓校園顯得不太荒涼。
校辦工廠早就破産了,一排排的廠房也拆了,空地上長滿了草,齊腰高。食堂和澡堂倒是沒拆,也沒有擴建,一切都是老樣子,隻是房子看起來有了一些蒼桑感。同學們沿左邊而上,先是單杠、雙杠和跳遠的沙坑,這是往日的體育角。單杠、雙杠依舊在,有幾個男同學脫了衣服,在雙杠、單杠上耍了幾個動作,比起二十年前多了幾分笨拙,少了幾分飄逸和矯健,就是最簡單的引體向上也隻做了幾個就累得氣喘籲籲,至于女生就隻能在旁邊嘻嘻哈哈了。
沿階梯而上是電影院,那應該是每個同學,尤其是當時要好的男女同學最喜歡的地方了。讀書時每周一場電影,那個晚上算是學生時代最快樂的夜晚。元旦、國慶、五四文藝彙演也都在這個舞台上。電影院裡也就少不了一些風花雪月的故事時有發生。影院左側是一塊約五十平方的草坪,每每電影散場或中途都有一些成雙成對的男生、女生在此逗留,星光下相互依偎着傾訴一些娓娓動人的情話。可惜的是,此刻影院大門緊閉,不能進去看看,一些人自然也就無法回味當初那種偷偷摸摸擠在一起看電影的滋味了。
再走上前就是操場,場子不大,隻有兩個籃球場,周邊是跑道。那時甄亦凡和“猴子”侯永剛幾個同學組成了“212特别登高隊”,每天早上五點半就起床搶占球場練籃球、排球,起跑助跳摸籃闆,也為班上的男生女生搶占訓練場地。開學初的軍訓也是在這裡拉開的,站軍姿、列隊形、跑操、拉歌,這塊不大的操場充盈着大家青春的汗水和歡聲笑語。
球場旁邊是個水池,池中有清水、假山,沿水池邊建有曲折的回廊,一切景物依舊。這裡是同學們畢業留影的最佳外景地,畢業時很多同學都在這裡留了影,有以寝室為單位的,有以團小組為單位的,有相互聯誼的男生女生寝室合影的,自然也有玩得好的或者成雙成對的,畢業之際戀戀不舍,在此留下了美好的青春紀念。這些老照片前些日子裡在同學□□群和微信群裡漫天飛。今天,來這裡的同學又比照着手機裡的老照片在舊地方擺起了老姿勢,隻為了“複制”年少的青春。同樣的姿勢同樣的人,少了幾分年少的青澀與朝氣,多了幾分歲月的成熟與穩重。這一刻,雖然青春不在,但依舊同學情真。遠去的是歲月,留下的是初心。
再過去是宿舍樓,那時學生不多,男女生住在一棟樓裡,一二三樓住男生,四樓五樓住女生。宿舍樓大門開着,每間宿舍門卻上了鎖,隻能遺憾的在曾經住過的寝室門前和昔日的室友合影。宿舍樓和教學樓之間那塊桔園還保留着,桔園很大,一圈足有800多米,那時許多學生圍着桔園晨跑。清晨的桔園總有一股草木清香,讓跑步的人心曠神怡。
幸運的是教室門沒上鎖,舊講台和桌椅也沒有搬走,大家紛紛尋找着自己二十年前的座位坐了下來。黎可馨拿着報到花名冊一個個點名:“皇甫靜雯”“到”“王浩”“到”“陳莯鴻”“到”……課前十五分鐘自由獻藝,“粵歌王子”王衛國站起來走上講台,唱起了鄭智化的《水手》“苦澀的沙吹痛臉龐的感覺……”在那個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年齡,大家尤其是男生大都一臉稚氣絕對喜歡這首充滿蒼桑感的歌曲,差不多人人都會哼唱幾句。“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大家拍着桌子,打起拍子合唱起來,而今曆經社會二十多年的摔打,才真正理解了“這點痛算什麼?”。
陳莯鴻的兒子和王浩的女兒,不知從哪兒找來幾支粉筆,在黑闆上用美術字寫下了“勞二班加油”“勞二班最棒”。字不是很漂亮,卻在這一刻,溫暖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