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嘛繞這個彎子,直接說是你做的不行?”
“别說是我做的,不然他,”厲劍寒垂眼扣緊匣蓋,“不會收的。”
咳嗽聲又起了,方諸沒再說話,扶着他往藥廬去了。
等人走遠了,我走進了竈房,掀開食盒。
十二枚金酥餅還帶着餘溫。
我抓起一塊塞在嘴裡,酥脆鹹香,遠比想象中更甚。
啪嗒。
一滴熱淚濺在手背上。
到了晚上,我一個人揣着酒葫蘆,躍上屋檐,呆望着天邊那一輪孤月。
一百天。
他的命數,要到頭了啊。
酒葫蘆空了又滿,滿了又空,直到四肢發軟倚在屋脊上,我才發現這次醉得前所未有的厲害。
可胃部卻沒有一點不适。
那段時日,厲劍寒一直留心我的胃病,每天盯着我服藥,每天運功幫我養胃,如今喝成這副樣子,竟也不覺得絞痛。
醉眼裡,月亮開始晃動。
無數畫面在月光裡翻湧。
我眼前一會兒是前世厲劍寒刺向我時冷漠的眸子,一會兒是今生他在昏迷中緊扣我掌心的手指,前世的劍光還沒有散去,今生的身影已撲過來,替我擋下薛敖的掌風。
這兩道截然不同的影子。
在搖晃的月華裡,
漸漸重合。
混沌間,天地陡然傾覆。
我整個人都在往屋檐下跌落。
即将墜地的刹那,
一道身影淩空掠來,将我穩穩接住。
厲劍寒扶我到床沿坐下,像從前那樣擰了帕子給我擦臉。
隻是不知是反噬發作還是怎的,他力道虛浮得厲害。
拭過眉骨時帕角差點掃進眼睫。
我的耳邊又響起師父的那一句斷言。
他隻有一百日可以活了。
“手抖什麼?”
我借着酒勁翻身,将他壓進被子裡。
他的衣襟随着動作滑落,月光穿透雕花窗格,恰好照見鎖骨凹陷處。
我埋頭就要去吻那片清輝。
卻被他偏頭躲開。
“師兄,”
他将臉别向暗處,胸口急促起伏,“你看清楚,我是厲劍寒。”
嗓音裡帶着自厭自棄的痛意,“你最恨的那個厲劍寒。”
前幾次糾纏都以難堪收場,此刻他死死攥着松散的衣帶,渾身都緊繃得厲害。
“厲劍寒。”
我摁住他推拒的手腕,“你真的喜歡我麼?”
他忽然不動了。
琥珀色的眸子怔怔望過來,像是被燙到一般。
我虎口壓着他并不急促的脈搏。
确認他反噬沒發作。
“聽着,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
“我要聽真心話。”
“你這一世對我處處容讓,百般遷就,是為了贖罪,還是真心喜歡我?”
他凝目望我,喉結幾番滾動,才說。
“喜歡。”
冰涼掌心覆上我的手,他聲音沙啞顫抖。
“我一直都……喜歡師兄。”
我怔怔看着交疊的雙手,直到有溫熱液體滑落臉頰,才驚覺自己又在落淚。
“寒弟,你知道麼?”我顫動着喉結,抵住他的額頭,閉眼輕聲。
“我等你這話,等了兩輩子。”
最後一個字,盡數吞沒在相貼的唇間。
帳幔輕搖,月華漫過。
滿室都是難以言喻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