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點頭,盡管林淺背對着根本看不見。
忽然,林淺轉身對他說話。
與此同時煙花炸響,左曠野一個字沒聽見。
“啊?”
“明天見。”
距離太遠,是喊出來的。
雖然工作很急,雖然第一次被煙花聲蓋住了。
但林淺還是要告訴他,明天見,明天可以見。
左曠野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笑。
“明天見!”
——
合同的問題不算大,隻是因為法律原因十分棘手。
林淺到場後,看着一群人在會議室摳了仨小時腦袋,最後也沒人放出什麼好屁,隻能打官司。
等展會方的人離開,林淺才看着法務歎口氣。
法務站起來:“林總,這次是我的失誤。”
“不然是我的嗎?”
林淺的聲音回蕩在會議室,靜得連呼吸聲都消失了。
這份合同簽之前,林淺看出來可能有問題,讓他們仔細看仔細改。三個資曆比辭典厚的人就這麼把它原封不動的通過了。
林淺一陣耳鳴,想起來今天沒吃飯。
不知道餓的還是氣的。
張踏擡起頭:“國内的法務發來郵件了,我傳給您,投屏大家再看一下吧。”
“直接用你的電腦。”
“好的。”張踏把電腦推過來,“加密,需要輸一下您的密碼。”
說罷端着電腦,朝遠在五米外的林淺走來。
林淺閉了閉眼。
有時候希望張踏能靈活點,直接說:是發給您點加密郵件所以用您的電腦。就行了。
人生氣的時候看誰都不順眼。
“你把椅子一起搬——”
聲音一停,林淺在看到屏幕時忘記了繼續呼吸。
郵件列表,第二封來自五分鐘前。
标題是club的名字,而底下一行灰色小字針刺般紮進林淺眼睛裡。
-會社法人:左曠野
林淺面無表情地看着。
眼球後方的區域好像有機械在震動,嗡嗡作響,震得他皮膚發麻。
覺得有點可笑。
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林淺垂着目光,點開公司法務的郵件,輸密碼的動作像生了鏽。
“林總?”張踏看出不對。
“投屏。”
林淺想把電腦推回去,薄薄的筆記本卻紋絲不動。
反而他按在電腦上的指尖在發抖。
林淺沒有發覺自己在傾斜,失去重心那一刻才撐住桌子。
哐當一聲,水杯打翻在地。
會議室頓時混亂起來,林淺已經聽不清他們在喊什麼,耳邊隻剩下嗡鳴和自己艱難的呼吸聲。
相比之下張踏非常冷靜,拍了兩下林淺的肩膀,喊名字,又伸手探脈搏。
百分百還原急救培訓。
林淺終于攢足了力氣:“……低血糖。”
“好的。”
半小時後,林淺在醫療室吊着水,差不多清醒了。
左曠野這三個字無孔不入地往他腦子裡鑽。
從去年秋天開始的每一幅畫面都曆曆在目,說過的話,眼神,笑容。
一齊叫嚣着,吵得人睜不開眼。
“讓他們都回去吧,不早了,明天回國再說。”林淺說。
“好。”張踏點頭,“您剛才喝過的水已經送去化驗了,您要不要再做個系統的檢查?”
“我——”
林淺用力揉了揉眉框,他很清楚原因,沒人下毒也沒病。
但心情實在煩躁,不想再說話了。
“随便你看着辦,你出去。”
“好的。”
門闆咔哒一聲,單人病房寂靜下來,消毒水的味道若有似無。
林淺坐在床上,低頭看自己的掌心。
幾小時前,它還和左曠野牽在一起。
林淺忽然笑了一聲。
笑得像咳嗽。
都去死吧。
為什麼要用這樣的方式再次接近他。
為什麼置身事外地一邊表演一邊旁觀别人說真話。
很好玩嗎?
第一眼左曠野就認出他了,但是什麼都沒說,沒有道歉沒有解釋,或者沒有互相指着鼻子罵一頓。
就這樣裝成陌生人,多方便啊,什麼責任都不用負,演戲就行。
去死吧左曠野。
不受控制的,林淺的呼吸聲又急促起來。
他擦掉鼻梁上的眼淚,還是止不住,身上的西裝早就折騰得歪歪扭扭,他蜷縮下去,脊背一下下起伏。
想回家。
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