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滂沱,車座散發着舊皮革的味道。
“做我男朋友吧。”林淺說。
“太好了。”左曠野笑着說,“走吧殉情。”
林淺閉着眼,也勾了勾嘴角。
回到家以後明明說好了洗完澡就睡覺,不知道怎麼的一起光溜溜進浴缸了,第二天林淺直接睡到了中午。
客廳傳來鋸木頭的聲音。
林淺打開門,左曠野急忙把什麼東西藏起來。
“說好的不看。”
林淺看着桌上的鋸子刻刀以及滿桌木屑。
“木雕?”
“反正不許看就對了。”左曠野堅持道。
林淺移開眼徑直進了衛生間。
再出來時桌子已經收拾幹淨了,還留下了一團疑似混淆視聽用的紅毛線。
“嘴角,泡沫沒沖幹淨。”左曠野說着走過來,“親一下就沒了。”
“走開。”
林淺趕緊退回衛生間,掬了捧水洗掉。
左曠野委屈道:“昨天晚上可不是這個态度。”
林淺擡起頭,水珠順着下巴流到脖子,他扯開衣領檢查着幾塊紅痕,皺了皺眉。
“你屬吸盤的嗎?”
左曠野笑着從背後抱住他:“不好意思。”
說着擡起眼想看看鏡子裡的林淺。
對上目光那一刻,不知道哪忽然傳來破裂的聲音,音量很大,吓得左曠野一哆嗦。
他莫名覺得那個聲音是紅色的,帶着爛抹布的味道。
“怎麼了?”林淺問。
“剛才吓我一跳,估計樓上衛生間什麼東西炸了。”左曠野松開手。
“我上去問問吧,萬一漏水了——”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林淺正疑惑又帶着點擔憂地看着他。
“……”
左曠野揚了下眉毛,明白過來。
“剛才是不是,其實,沒有聲音?”
林淺點頭。
左曠野忽然很失落。
為什麼還會這樣,多久才能做個真正的正常人。
但他笑了一下:“耳朵不中用了。”
說完才反應過來奶奶還清醒時說過同樣的話。
又平添一絲恐懼。
林淺沉默地看了他良久,側過身,離開了衛生間。
他走向玄關換好鞋才開口:“你不是總能知道我在想什麼嗎?那現在呢?”
左曠野搖搖頭:“是我不想萬一變成傻子了還要被你看到。”
林淺沒回他的話,自顧自道:“我在想,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我就是沒辦法離開你。”
左曠野愣了愣。
這種話,他聽到明明該很開心。
“所以你要是敢再一個人跑了,我真的會把你永遠關在家裡。”林淺說。
林淺的背影看上去有些不一樣。
左曠野走上去捏捏他的肩膀:“嗯,不敢了,真的,我是動過要走的念頭,但是絕對不會了,都聽你的。”
他頓了頓,用袖口擦掉林淺的眼淚。
“别哭啊。”
—
剛下完涼雨的初秋最适合出門,在外面漫無目的地逛了小半天,入夜後走在畫滿塗鴉的橋洞裡,半圓形洞口外燈火通明。
林淺手機響了,那拿起來看一眼:“約到華人咨詢師了,下周去做個催眠。”
“嗯。”左曠野牽着他的手前後晃來晃去。
“今天不上班?”
“閉店一天,頭牌病了,開門也沒幾個人會來。”
林淺看他一眼。
這句話太像無良老鸨了。
“我想回國了。”左曠野又說。
“明天?”
“不是,明年春天酒井就畢業了,能工作了,然後我差不多也該把這家店關了。”左曠野想了想,“回國開家麻辣燙怎麼樣?”
“随便你,要投資的話再找我。”林淺說。
左曠野掏了下他一直鼓囊囊的側口袋。
拿出一個巴掌大的木雕遞給林淺。
大概因為工具不夠好,細節粗糙,但整體形狀很有藝術感。
是瑪利亞。
“怎麼又是這個?”林淺問。
左曠野歪頭思考:“第一次看到你那天,我蹭了節宗教學的課,然後一出門就看見你的眼睛,就覺得,特别像這個。”
“不記得了。”
“第一次見面都不記得了。”
林淺:“我記憶裡第一次是你端了一盤酒然後全扣我身上了。”
左曠野笑起來。恍惚間好像又聞到蔓越莓酒甜膩的香氣。
那天林淺的白襯衫被染成紅色,平光鏡片上也結着紅水珠,左曠野半跪在他身下撿碎玻璃,卻很想親一親他的腳踝。
一輛車開過,卷起雨腥味的空氣,左曠野說:“昨天在車上說的話可不許反悔。”
“殉情嗎?”林淺問。
“那個……”左曠野笑了下,“也行吧。”
說話間四面八方都是引擎聲,左曠野自然忽略了一輛離他越來越近的摩托。
直到一個暴走族打扮的男人騎着車橫在他倆面前。
左曠野下意識把林淺護在身後,擺出高中時瞪混混的眼神:“報警了啊。”
那人摘下頭盔,橫着眉毛打量他半天:“就是你!你他媽的。”
“啊?”
“頭盔錢!還給我!以為偷東西不會被我抓到嗎?”
橋洞裡光線暗,左曠野這才認出他是林淺生日那天摩托車店的老闆。
“……”
好像還真沒給錢。
左曠野低頭掏錢,多拿了一千日元遞給他:“我說我忘了你信嗎?”
“滾。”
對方拿了錢,一擰車把揚長而去。
“兇什麼……”左曠野無奈道。
“你會騎摩托車?”林淺問他。
“嗯,前年考的證,然後翹頭摔了一次以後再也沒騎過。”左曠野說。
一小時後,夜色更濃,趁得燈光愈發清晰刺眼。
林淺坐在摩托車後座,抱着左曠野的腰,風聲震耳欲聾。
沒人說話,也可能是風聲太大說了也聽不清。
林淺撥開頭盔護目鏡,頓時被吹得眯起眼,但眼前的城市豁然開朗。
心曠神怡的美感。
他大概會永遠記住此時此刻了,像以前很多個“永遠”一樣,像初次遇見那一天,他沒有被弄髒的憤怒,也沒有聚餐中止的失望,隻是看着左曠野的發旋想:怎樣能和他認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