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府。
今日突來的雷雨,瓢潑滂沱。
天色已不早,她從城北回來,剛進家門就湊上來兩個長得一樣的小姑娘。
不等她問,那兩個面上挂着急切的孩子已經說了原委。
“大姐姐,我跟奶奶說了,盈盈姐姐和你在一起……”小祿是和小福一起來的,小祿這話說得有些猶豫。
她不意外這孩子會這麼做,這孩子既有主意又辦事周到,隻是看起來像是在愧疚,她說出的話既輕柔又認真:“小祿,沒事的,你做的是對的。”
小小的孩子眼裡一瞬間像是恢複了光彩。
小福自顧自委委屈屈:“福福去找過盈盈姐姐了,可是福福找不到……”
“放心吧,我這就去找她,要是找不到她的話,我亥時去龜奶奶那找你們,我們再作商量,好不好?”她伸手輕拍小福的背,算作安慰。
自唐錢案後,她們三姐妹遇上什麼事,除了找那位盈盈姐姐就是來找自己。所以她一點也不意外她們來找她。隻是……這雨實在是太大了。
已暗的天空裡閃過一道白晃晃的閃電,誇嚓,又是一聲雷。
溫無缺不喜歡雷雨,倒不是害怕。除了……她什麼都不怕的。
隻是在這大雨裡,她又一次想到了娘親,在早就記不清的時候,她似乎也曾害怕過打雷。
雨下得太大,冬日實在少見這樣的雷雨。
她今日走得遠了些,元寶又被炸雷吓到,她追着它倒是把自己也困在了大雨裡。好不容易才找到個廢棄棚子能做遮蔽,手裡抱着被吓得不輕的元寶,輕聲哄着不怕。
她還是有娘親的,娘沒見着自己按時回家怕是又該急了。
又有勁風吹過,冷得人不禁瑟縮。
大雨也止不住人想做惡的心,年輕的少俠腰間别着劍,手上撐着傘。沿途賊寇較平日甚至多上不少,怕是因為這雨,都往城東的據點聚攏了。她倒不擔心自己和他們遭遇上會有什麼危險,上次她打得輕了對方都直叫她姑奶奶,别說今天她心裡煩得很,隻是這賊匪越多,那個不知道在哪的人就越是危險,她那身體……
這雨是傍晚前突然下的,下得既猛又急,在回城時聽到城北有橋被突增的流水沖塌。城東水流也多,又不如西南繁榮,想來好不到哪裡去。暫且不管水流,這沿途的地也是大麻煩,全是泥濘,又滑又容易陷,她憑輕功都走得費力。
小福給她指的是這個方向,這個時辰,沒燈沒人,黑漆漆一片。隻有白色閃電出現時,一瞬煞白。
她在這地方來去翻了好一陣,是自己不夠仔細該往回找?還是該再走遠些看看?她這麼一塊地方一塊地方翻找着,這大雨裡實在難找人,正想着接下來該怎麼走,耳邊聽到了輕輕的一聲貓叫。
貓?
她循着聲響過去。
一記閃電,雷炸下的前一刻,她察覺到側面廢棄棚子裡似乎有個人。
又一道閃電出現時,她走到了棚子前,這個渾身淋了個透的人正抱着元寶仰頭看她。
都不用想,她是特意來尋她的。
忙站起的人本來仰着臉笑着看她,一起身,一個踉跄,險些摔到。“你當心着點,給……”雖不頂什麼用,她還是遞了帕子過去。她來尋她時帶了傘,這人看着早淋透了,破棚擋雨實在有限。
“元寶啊,看,大俠來帶我們回家了。”她接下帕子擦了擦臉,然後擦了擦同樣濕淋淋的貓。
冷夜裡,風又是一陣。
少年俠客少有的沉着臉,她伸手,碰這個人的額頭,滾燙。燙的都不用對比,她傷沒大好,不知道在這吹了多久的風雨,近日開封本就寒證多發……
“少俠……”少俠大多時候都是情緒外露的,連猜都不用她去猜,顯然對方現在不高興,雖不是自己願意困在這暴雨裡的……但到底又累她這麼走了一趟。
“什麼事?”聲音聽着尚且平靜,她看到這人抱着貓窩在那棚子裡就心裡煩雜,發現她燒成這樣還跟沒事似的,更是一股無名火。
“你,不,不送我回家嗎?”她全程都在用輕功,像是忍着什麼氣,腳下飒踏流星,隻是這個路怎麼都不像是去角門裡的。
“小祿和龜奶奶說了,你今天和我在一起,”她稍頓,又接着說,“你這樣回去,她們會更擔心。”
溫無缺最是擅長審時度勢,聽她語氣冷淡,偷偷看她一眼,隻随着她,不再說話。
并非是第一次來這院落,她住的地方是勾欄瓦肆裡相對僻靜的位置。
剛進屋子,屋主人也不管别的,直直帶她上了二樓,點上燈,往屋裡火盆燒上柴火,又一句話不說地匆匆出了門。
她抱着貓,沒有坐下,隻那麼站着,站在火盆邊。
屋子主人不說話,她本是二人裡話多的,眼下也不知該開口說什麼,腦袋又痛又昏沉。
屋主人回來得快,提了一大桶冒着白氣的熱水。想來是剛問鄰裡借的。
她仍說不出話,頭痛得稍帶着眼睛也疼,又不願說錯得罪今夜一反常态的好脾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