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将至,唐錢風波算是平息了,大夥如今大都兌換了新錢,也有了些生活盼頭,這日子算是比之前好上不少。
那位大功臣已經好幾日沒在角門裡露面了,雖然耳邊總會傳來關于這個人的消息。
縱然傳聞真假參差,但相熟的人隻一聽就知道說的是她,少年俠客在這開封也算是真出了名。
“盈盈姐,你說大個子她,除夕會回來嗎?”小壽小小一個坐在床沿,她坐的腿夠不到地面,晃啊晃啊的。
“嗯?小壽你想她了啊?”坐在桌前的人笑意盈盈地停下數銅闆,回頭問她。
“不想,是福福想她啦。”小壽一扭頭,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
“诶?明明是......”在一邊看數錢的小福一聽這話,就自然想反駁。
“哼,難道福福你不想啊?”小壽說這話時眯着眼盯着一邊皺眉的小福。
“想是想啊,但是......”
“那不就得了,是福福想!”
溫無缺早也習慣了她兩這樣,明明感情很好,卻總是吵吵嚷嚷的。
“盈盈姐姐,大姐姐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糯生生的話,小祿看她沒有再數錢,禁不住也問她。
“她走時沒說,不過她肯定也會記挂我們的,”她腦子一轉,看向另外兩個還在鬥嘴的孩子,“小福、小壽,你們也想想有什麼話想跟她說,就算不在一塊,我們寫信送東西給她,她肯定會高興。”
“還是盈盈姐聰明!寫信,寫信!盈盈姐肯定比老山寫得好!”
溫無缺向來不覺得自己是什麼好脾氣,更不覺得會對小孩有什麼真心的耐心。但對這些個可憐孩子,她從來沒覺得厭煩,尤其是這三個又有能力又乖又真心對自己的,沉重外在下,她們都還隻是小孩子。她一邊應好,一邊事無巨細地記着,順道還教起認字來。
清河。
将至年關,她特意從開封回了一趟不羨仙。
燒毀的酒香塔邊多了許多架子,面具下的人在熟悉無比的地方走着,一步一步,一寸一寸。
附近還有繡金樓的探子,她強忍着才沒動手殺了他們。
方才買食物的時候,甜甜鹹鹹姐妹跟大酬賓一樣,收了一份錢,塞了一大堆東西給她,說是什麼難得還有外鄉人來,都給她嘗嘗。聽聞她來自開封,說笑着指不定還能仰賴她賣東西到開封去,生怕跟對方比輸了似的給她塞。明明是以前隻賣老客的菜。
村裡的人對自己還是很友善的,隻是免不了傷感地解釋幾句惡人作惡導緻了這片房屋被燒毀,這裡還不是特别太平,請自己還是盡早離開的好,免得被誤卷入其中。
這兩天裡,她勸了孩子,摸了阿黃,摸了村裡的貓們,還是打算啟程去開封了。
風不算特别大,天不算特别冷,是個晴天。
她買了一壇酒,在塔樓樹下,算作拜祭了伊刀,陪着喝了半壇後,走去了那個新墳地。
墓碑上的名字一個又一個,她通通眼熟得很,音容笑貌清清楚楚,她沉默着一一拜了拜,最靠裡的是個小小的新墳。
“赫赫有名的搖紅女俠,你看,這是什麼!”她從身後拿出一袋包好的松子糖,語調是故作的輕快,輕輕放在墳前,努力深呼吸着,勉強着不大哭出來。
“紅線,我來看你了。”她頓了頓,然後開始繪聲繪色跟墓碑講起這陣子的經曆,說到什麼招式奇術的時候,就比劃幾下,仿佛能腦補出那個蹦蹦跳跳的小孩要是聽到自己這樣講,必然是眼睛冒着光亮,會對自己好一通誇獎,然後四處去炫耀自己老大是最棒的。如今她安安靜靜的……沒了指教,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說得算不算好,總歸紅線會覺得隻要是自己說的,都是好的吧。
她喋喋不休,從清河到開封,無論是她看到的,還是聽到的,她都說,仿佛她說了對方就能透過自己看到。
“女俠,我都好,多虧女俠照看着我。對了,生辰禮物,我真的很喜歡,不愧是最棒的搖紅女俠。”她輕輕摸了摸墓碑,深深吸口氣。
“紅線,你有什麼想要的,你就在夢裡告訴老大,老大什麼都會給你買的,你不要擔心老大錢不夠……我要走了,去做我得做的事,你乖乖的......你從來都最乖最厲害了。”
她步履慢慢,去了出村前想去的最後的一個地方。
“你......外鄉人吧,你哪裡受傷了?傷得怎麼樣?讓我看看!”姚藥藥在聽她說沒受傷後還是滿臉擔心地前前後後把她看了一遍。
“我真沒事......”
知道她是要離開了,是臨走來買些行走江湖的藥品後,姚藥藥轉身跑進屋裡,跑前跑後拾叨了一大包東西,說着什麼地主之誼,長得投緣,從長遠發展考慮,這都是樣品......總之,她被說得都收下才算完。
“外鄉人,江湖兇險,你千萬記得要是遇上什麼大病,呸,呸呸,你别省着吃藥,保重啊。”姚藥藥說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嗯。你也是,保重。”
騎上馬,回頭,在看不見前,那個人始終跟她揮着手,仿佛是送什麼舍不得的人,而不是陌生的外鄉客。
溫無缺最近很是心累,實在是心累。
“盈盈姑娘!”
又來了......她快步往前走,左轉右拐。
“盈盈姑娘,盈盈姑娘!”
這幾日她除了幫着賣貨,想着除夕将至,總是該買些爆竹煙花的,小孩子肯定喜歡,也讨個意頭。還記着得給那個不知道在哪裡做什麼善事的少俠寄些,不知道她收到焰火棒的時候會不會覺得有一分高興呢……有人記挂應當是比一個人要好的。
也就是去醉花陰買個煙火,怎麼就偏生遇到了這麼個醉花陰弟子,她也不想暴露自己,光天化日,也不至于為這點事情去拜托誰。不知道又是跟誰打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偏生前面那一遭,她也沒辦法運功,醉花陰的弟子輕功又好,她要是勉強跑,沒跑掉,怕是更麻煩。
刷拉。
“诶!”不知是什麼人,突然的一把,等她回神,已經被拉進了房屋間縫隙裡。雖然沒了内力,她下意識一招打過去,就算是空架子,總是要搏一搏的。
“是我。”她壓低聲音,伸手将打向自己肩膀的手抓住。輕輕拍了拍再松開。
她兩湊得近,少俠不免對外邊也有幾分好奇的心思,看看外邊再看看面前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