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城的夜,喧嘩熱鬧。
城主府的夜,照例寂靜。
江湖少俠沒敢擡頭,餘光卻不由自主。
溫城主沒有她這樣的糾葛,顔色如常,十分有餘,手上幾下動作,将外衣褪了去。
江湖少俠小聲歎了一聲氣。
“怎麼了?少俠不該是反悔了吧?”坐到床沿的溫城主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右手抵在下颚右側,左手撐着右手手肘,盈盈笑着,連聲調裡都聽得出那笑意。
“你房裡有巾帕麼?”她像是從那種不自然情狀裡脫了身,直視眼前人,眼神溫柔又無奈。
“有……”略微困惑,伸手指了指一側。??
……
櫃中疊放好的服飾精緻,大多都是男式的,淺色與金色,襯得這本就不菲的櫃子更是精貴。櫃内置有香包,散出的香氣,偏穩偏沉,不是姑娘家慣用的種類。華貴清雅。合得出這香的材料必然是頂級貨,聞起來就是貴價的味道。櫃内也有裙裝擺着,件數不多。
特有一層的衣物和旁的那些質地不同,單獨存放顯出那人格外在意,有綠裙,有配飾,同層最為顯眼的,是那頂綴有彩珠的嫩綠色貓耳帽子,可愛的格格不入。
碰碰彩色珠串,又伸手摸了兩下耳朵,那人應該是不會發現的。
巾帕質地柔軟,觸感細膩,隻要是未央城主的東西,尋常物件都是别地的稀罕物。江湖少俠來這裡數日,已經從開始時的咋舌感慨變為習慣如常了。隻偶爾還是會不由地想,這個人用慣了這些,是如何能适應角門裡的生活的?還能适應得那樣好。
不羨仙的條件絕對不差,可吃穿用度和這未央城是肯定不能比的,假如自己武功盡失,得那樣生活在角門裡,就算不談之後的步步為營……
設身處地,她沒這個人這樣的好本事。要不是那場大火,她可是連闖蕩江湖都不會苦着自己的人。
拿了巾帕,走到床邊,不去在意溫城主詢問的目光。
“轉過去。”有了新的事要做,有了新的事無奈,這份心緒倒是意外消去了先前的不自在。
“嗯?”溫城主眨眨眼,看着她不動。
“轉過去——”少俠邊說邊上手,輕輕推了人肩膀。
“哦……”略有疑惑的無缺城主還沒來得及回頭問,束發被解了開,身後那人動作很小心。江湖少俠是江湖兒女,看着不拘小節,似乎少了些女兒家該有的嬌柔。女兒家實際也并非都嬌柔,人性複雜,是什麼樣的人,哪能單靠男女作劃分。隻不過是這位少俠曆來率性罷了。
亂世江湖,祈望常平之人,無關風月,無關男女。但書冊中的嬌柔女兒,此世此時,反倒太少見了。
少年俠客伸手解了人發繩,她小心得很,生怕扯着人頭發。畢竟,扯到頭發是會疼的……她自小不擅長梳發這回事,自己的頭發被自己折騰倒也還好,弄斷吃痛都是自己下的手,沒法怨誰怪誰,自己也不怎麼怕痛……
而這個人……
雖然她實際上比起自己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肯定很麻煩……
何況,她也是真不想讓她疼。
“角門裡的小孩子們肯定想不到,事事都好的盈盈姐姐,連照顧自己,都照顧不好。”少俠手裡拈着一縷帶了水汽的金發,水珠從發上滴落掌心,掌心未涼。
能言善辯的盈盈姐姐,一時沒能反駁她,偏頭想往回看。
“你别亂動,當心頭發被扯到,扯疼了可别賴上我……”她說的像是在抱怨,手上動作實在是輕。神情看起來,比去潛入什麼深宅大院時都要更謹慎些。
“嗯……”溫無缺心思重,什麼都要算到清楚明白,身後人不讓她回頭,她也就沒再回頭,淺淺的熱浮于臉畔。她和這個江湖少俠在一起,往往能安心,卻總不能心靜。這個人她是不用費心去猜的,太過明白純粹了,可她做出的事,卻總在自己的意料之外,很難明白。
“盈盈姐姐難道不知道,這麼睡覺是會頭疼的?還是聰明過分的腦子是不一樣的,是不會頭疼的?”少年人問的像是當真在疑惑,實際上,分明是在數落她的不是,她又怎麼會聽不明白。
“要不是因為好大俠你,我也不打算現在睡啊……”她忍不住說話,她話一出口,身後人就停了動作。等了片刻,還是沒有動靜。又等了等,偏過頭,回看一眼。
少年人生氣簡單直接,眼下看着不像是平日生氣,也不像之前那樣沉着臉,似笑非笑的,直盯着她看。
少年人長得好看,她好像天生就自帶了種親和感,隻要别沉着臉,就是會讓人想去親近的。現下也算是笑着,不熟的人看她這樣,不會覺得她眼下是在生氣的。
默默轉回去,如芒刺背,如坐針氈。饒是她,也實在受不了這已經看不見的視線:“唉,是我錯了嘛,對不起嘛……”
?
“呵……”眼裡看着她這樣,少年俠客搖了搖頭,手上動作仍舊是輕,淡淡開口:“差不多幹了。”
少年人消氣消得慢,一時心裡被生氣和無奈占據,倒也沒空餘的地方去怕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