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夠狠,也夠緊追不舍,被他追趕的那人慌不擇路,竟拐到了孫三四的小樓附近,穿過一大片栀子花樹,身上沾染了濃郁的花香,像一個移動的香薰,隻不過美中不足的是香薰自帶血腥味,與花香混在一起形成了一種令人發毛的味道。
“蘇公子待你們不薄!你們殺害同伴,不得好死!”
毛拉拉嗤笑一聲,“誰讓你們不識趣,頑固不靈,不懂得歸順白樓主。”
白愁飛夠狠,為了大事也能不擇手段,不分對錯,毛拉拉認為,隻有夠狠的人才能在江湖上、武林裡闖出一片天地來,蘇夢枕病重纏身,王小石優柔寡斷,白愁飛比他們更适合領頭。
毛拉拉手中持繩,飛铙一出,側面起花自上而下旋去,直奔地上那人的腦袋,不将他開瓢便不肯罷休。毛拉拉似乎已預見了敵人的腦袋像西瓜一樣裂開,迸濺出血和腦漿,他異常興奮。
然而從小樓二層飛來的什麼東西打破了他的暢想,力道之大硬生生将飛铙擊落到了一邊。毛拉拉看去,發現那隻是一個橙子,已經有一大半嵌入了飛铙的邊緣。
“誰?”他厲聲喊道。
小樓二層的窗戶被徹底推開,一個身影從裡面翻出,落在地上。毛拉拉看去,發現是一個姑娘,頭發被松松地挽起,似乎随時會落下來,她穿着一身勁裝,腰上别着一把刀,與幽靜的小巷不太搭,更像是跟毛拉拉他們一樣突然闖進來的江湖人,和栀子花濃郁的香味格格不入。可她的臉出現在這裡卻一點也不違和,比毛拉拉見過的青樓女子都要漂亮,不過還是比不上他曾驚鴻一瞥見過的溫柔。溫柔比她更美,更令人心動,可毛拉拉覺得她比溫柔更值得他注意。
不僅僅因為她此刻出現在這裡,還因為她給人的第一感覺。常常遊走在生死邊緣的人往往有屬于自己的直覺,這是他們在刀光劍影中磨砺出來的經驗。
如果是溫柔出現在這裡,毛拉拉可能會因為溫柔的身份、溫柔的美貌而猶豫,都有可能,但他猶豫的原因絕不會是溫柔的武功和氣勢。溫柔那除了輕功以外三腳貓一樣平平的武功不足以令他警覺。
那女子落地之後不看毛拉拉,卻看向地上那人,用輕快的、不知世事的、毫無緊張感的語氣說:“我剛才聽見你說蘇公子,你說的是金風細雨樓的蘇夢枕蘇公子嗎?”
“不錯……”
毛拉拉冷聲道:“金風細雨樓辦事,閑人莫管。”
“姑娘你别聽他胡說,他算什麼金風細雨樓的人,不過是背叛蘇公子的叛徒!”
毛拉拉不準備繼續多言,這姑娘衣着打扮看起來一點也不華麗,不似白愁飛白副樓主那般穿着都用好料子,也不似溫柔那樣精心打扮,看上去沒什麼其他身份,估計在這裡死了也不會産生什麼影響。就算她身上武功不差,毛拉拉也自信他能将他們一起都殺了。
他是金風細雨樓的精銳,曾被花無錯、師無愧和薛西神精心培養,隻是多對付一個半點名氣也沒有的姑娘,他當然有這個自信。他一向認為隻有夠狠的人才能成大事。
飛铙被繩拉回,同時他另一隻手從袋子裡抽出一個小點的飛铙,朝那姑娘飛去。帶着繩的飛铙被抽出,再度劈向地上的金風細雨樓子弟。
他為人小心眼,手段也不算光明正大,暗器在四大名捕之首的無情手裡可稱為明器,在毛拉拉手中就是純純的陰險伎倆,角度刁鑽險詭,除了要人命就是要人命,再無其他目的。
可他今天注定要失望了。
毛拉拉似乎缺少了一點運氣。在江湖上混,狠是一個特質,然而運氣往往也是決定一個人生與死的關鍵因素,毛拉拉擁有的似乎隻有前者。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狠并不影響什麼,甚至都不會被算進這場戰局的影響因素裡,假如說一定要給它一個身份的話,它大概隻是一個毫無緊要的旁觀看客。
如果那人沒有連路都不看隻顧逃跑,跑到孫三四的小樓附近,如果他不追着那人跑到這邊來,也許不會驚到小樓裡二樓的人,也不會叫這姑娘産生好奇心。
如果這姑娘沒有從孫三四的小樓裡出來,如果毛拉拉并不打算一言不合就殺了她的話,毛拉拉或許就不會死了。
寒輕白抽刀的速度并不快,至少沒有以快劍著稱的梁傷心出劍的速度快,不過她也沒有何難過那麼慢,就是平平常常的速度,普普通通地抽刀。直到刀鋒刺入脖頸,咽喉和氣管一道被割破的時候,毛拉拉還沒有反應過來。他的頭與他的身體分離,飛铙也失去了掌控它的力道,砸在地上發出聲響,好似不熟悉樂器的某人好奇用了铙钹後發出的刺耳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