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躍民路之後車子變少。但雨卻下大了。
想着離家不遠了,沈念升也就沒停下打傘。隻奮力繼續蹬。
到巷口,李嬸正在收拾攤子,見她不撐傘隻說,逞能的又是,撐個傘又費得了多少時間。扯着嗓子,體恤的斥責,實際就是體恤。
沈念升也停下,“您今天又這麼晚?”
這老嬸子頓時炸呼着朝她招手,“别停雨裡頭啊!。這孩子!”示意她進店裡躲躲。
念升見她還有得收拾,就推了自行車到屋檐下,開始動手幫她整理折疊桌了小塑料凳。
這店子說是“屋”,其實就是雨布隔出來的簡易早點攤兒,隻有門面确實是一個小四平米的屋子,操作台和前場都在棚子裡,當然,由于味道不錯,生意非常好,但它說到底隻是個早餐攤兒。
“喬允施個死丫頭,都現在了還沒影兒呢!”嘴裡數落着,她仍舊不放心探着身往雨棚外的路盡頭看。
這麼冷的天,晚上明明沒什麼生意,卻讓她等到現在的,除了女兒也不能有别人了啊。
沈念升見她焦灼期盼着未歸的長女,艱辛嚴寒全然不顧,隻覺得溫情。
幫她把插在頂棚上的照明燈插電闆捋好收回,她安慰道:“高三下學期,學習肯定要抓緊,施施那麼刻苦要強,估計又是自己做題忘了時間!”
婦人聞言,面色緩和下來,甚感寬慰似的說:“她這次複讀要還是上不了C大,我說什麼也不叫她再走回頭路了。去年報的H大其實就很不錯嘛!怎麼就一根筋呢,非得去C大!”
“她有自己的想法,吃得下苦熬得住神,您信她就行了!好不好,還得是她自己說了算,而且上個好學校,日後找工作也有依仗些,她向來有主見,您且安心支持她就是。”
她沒上過大學,并不知道那女孩子的一門心思要上C大是為何故。但她欣賞她那股甯折不彎的執拗勁兒。
“我倒還好,可你喬叔不待見她!昨天還在跟我抱怨,當初不該聽她的複讀。又得多交一年的學雜費啊~”她歎息,“我守一天不夠她一天的開銷。就那,她還是省了又省的,沒敢跟人比呢!”本來抱怨着,她忽又心疼起自己的大女兒來。
“知恩呢?”
“擱家裡待着呢!玩兒遊戲,寫完作業就一直抱着手機不放。待會兒非收拾他不可。”
雖然這麼說,但沈念升相信,這嬸子是絕對不會拿這小兒子怎麼樣的。
倆人收完攤子,沈念升幫她把燃氣爐和大湯鍋一起推進店裡,出門前這嬸兒硬要給她一條大腌魚。
八斤多,沾着各味的佐料,七成幹。讓她紅燒着吃。
沈念升于是明白招呼她是假,變着法子想送她吃食是真。
“小念啊!你近來沒什麼吧?”
她預備出門時,李嬸兒欲言又止地問,神色憂愁。
“沒啊!”她笑,“好着呢,吃得香,睡得着。能有什麼事?”看起來确實不像有心事。
婦人聞聲點點頭,不放心的又囑咐道:“沒事最好,沒事最好啊~遇着難處要說出來,知道嗎?”
沈念升聽罷拍拍她的肩給她寬心,“現在的和諧社會,您放心吧!我會注意的。天晚了,您快關了店早些回家吧。我也得盡快回去換身衣服。”
婦人連連點頭,“是呢是呢!趕緊回,都這麼晚了!”
出門後,她聽到婦人牢騷的抱怨着晚歸的女兒還不回,然後事斥責不洗漱休息的兒子,以及已經睡着了的在工地累了一天的丈夫。
一日将盡。這被瑣碎操勞和彼此守望相攜填滿的每一日。
牢騷聲越來越遠,轉一個彎後,她到家。
然後明白,婦人剛剛臉上欲言又止的憂慮神色所為何故。
“來了。”
後視鏡裡,騎車的人竟然沒撐傘。
深巷僅有的路燈下,昏黃燈光在雨幕中聊勝于無,他看不清她的臉。
“怎麼樣,要不要下去當面問清楚?”
嚴戎說,他給她寄了一件非常貴重的禮物,但被退回,裡面的東西也少了一些,所以想弄清楚,是不是這女人搞得鬼!
“先示好,再訓導,先禮後兵不是人之常情嘛!”這是嚴戎跟他解釋為什麼還送她禮物時給出的答複。但戚子弘不信。不過沒所謂,今天下雨,他晚上肯定又要熬夜的,報表可以通宵看,所以現在陪嚴戎來浪費時間也沒什麼不妥。
而且嚴戎的話也不一定全假,送的禮物一定得以雙倍的報償收回,否則根本沒必要送出去,這是他們一貫的作風。現在禮物倒是回來了,但竟然還少了一些,戚子弘可不是個能接受“得不償失”結果的人。
不過呢,老這麼尾随跟行,他覺得很不自在。上午忙完抽空去看她賣書就算了,現在這黑燈瞎火的大雨夜裡,愣是苦等兩個多小時,實在是有些浪費時間,盡管今夜漫長。
“她進門咯,咱們——”不能就這麼幹等着,什麼都不做吧!
“走吧。”後座的人卻隻淡淡吩咐一聲。
暖氣開的足,戚子弘沒有置辯什麼,依吩咐發動了車子。
起步時,發動機哼哼直嗚愣,可能他下腳太重吧。駕駛座上的男人不動聲色目視前方。
棕色大衆不堪其勞,車身微顫着給出反應。在窄巷中飛速離去。
“提速一百二,左轉。”走出很遠後,後座的人冷不丁提議道。
“嚴戎,我們隻有三個月的時間,我昨天看過司佳的打印機業務,返廠率高的可怕,還有他們近三年的生産數據,很多地方都漏洞百出,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麼嘛,Gunther說會視情派利茲來協助我們,到時候分蛋糕的人可就不隻你我二人了!你不該把精力放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戚子弘總有種不好的預感,他總覺得嚴戎重心不定,會中途翻車,“她同事問我是不是他老公,看來她已經結婚了,你要是真的記恨他,就該直接懲罰報複!”
“你覺得我還喜歡她?”
“不,我是提醒你,明知不可能的事,一開始就不要設想。”戚子弘雙手攥一攥方向盤,歎口氣。
情況很明朗了,她視而不見。就是這樣。不要再作無謂的等待。
呼——
沈念升在汽車發動機劇烈轟鳴聲消失之後很久才重重的舒出一口氣來。
她聽不到自己的喘息聲和心跳。隻有啪啦的雨砸得門廊黛瓦哒哒作響。以及讓她為之顫栗的汽車駛離時的餘音萦繞在腦海中。
揮拂不去。
——你要第一個來找我哦。否則就懲罰你再也見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