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燙不燙?”
男人聞聲沒有答話,隻滿足地把調羹裡的白粥吸溜掉,并擡頭示意繼續舀。
沈念升看看他的左臂,覺得情有可原,于是聽話的依吩咐繼續給他喂食。
兩個半月前,他聲稱為了去見她才出的車禍。
更早之前,間或出現在她周邊,有意無意留下線索,暗示或明示想要與她見面的意圖。
下大雨那天晚上。沈念升站在二樓窗邊,在黑暗中觀望,最終目送他們默默離開。
他們。
聽到身後的開門聲,她回頭,于是看到戚子弘提的餐食。
那是她就算看清楚外包裝上的每一字母,也仍舊分辨不出名頭的精緻食物,拎着盒子的人見到她挑挑眉,而後把東西放到病房條幾上。
他形影相随的人。
“感覺如何?”
“很好。”
嚴戎說戚子弘比他大9歲,隻是看着顯年輕。實際上是個不折不扣的,年近四十的中年大叔了。把38歲約等成年近40。刻薄的調侃,顯示了一種親密無間。
“你差不多趕緊回來吧。洪宇那邊出了點事,這幾天得有人盯着點!”
“周濂那個老狐狸是在試探咱們呢!我看新聞了,内部賬目明細被洩露,肯定是想趁機詐我一筆填窟窿。不用理他就好。”
“不像是蓄意而為。”戚子弘皺緊眉頭,瞥一眼沈念升。
後者則在他稍作停頓的語調中起身,自覺退出門去。
她并不想多待。
這些日子以來和嚴戎的關系很微妙,她對他照料有加的貼身陪護,他對此毫無顧慮的坦然消受。有時候,比如倒着水偶一回頭見他溫柔的溢滿深情的目光。隻令她驚心,繼而無所适從。
不過也隻是無聲的眼神和不明的心神而已。
剛剛戚子弘有意避嫌的示意,她起身,他沒有制止。沈念升于是忽然明白。
他們,才是真正的夥伴。
這也是好事。
又走出幾步,她定住,忘記拿食盒!又輕歎一下,算了,再換一副吧,不是什麼大事。
這麼想着出了醫院大門,然後接到電話。
“去哪裡了,怎麼這麼久不回來?”
“什麼事?”
“粥都涼了!”
“熱一熱。”
“微波爐加熱過的東西根本沒法吃!”
“那就倒掉。”
他忽然沒了聲響,片刻後壓低嗓音有些警覺的問:“你怎麼了!”
我的假期結束了。長達五天的年假,原本計劃要回一趟常山的。舅媽說宴茗生了,是喜事來的,讓她回去瞧一眼她的重達九斤一兩的大胖外甥。
“我剛剛問過馬醫生,他說早就能拆繃了。”
嚴戎說一個人在醫院很無聊于是讓她有時間多陪他。她也聽話的很,每天下班就過來,甚至不惜請年假照料他,結果一不小心就耗盡了全部假期,什麼地方也沒去。
陽光挺好,反正人在外面,她打算四處走走。不枉自己休了假。
沈念升輕輕歎氣:“你——”擡眼看到路邊長滿葉子的法國梧桐蝤勁的枝桠,綠葉勃發,充滿生機的朝上伸展,“不要挂礙從前,不要心存餘念,自己好好地。隻不過——”而天空,“不要再聯系我了。”卻澄明空曠的令人有些悲哀。啊!都已經到夏天了。時間過得還真快,她輕輕歎息,并不讓她期待的夏天。
嘭哧一下,舊電器電壓不穩時會有的電流呲啦聲,然後是嘟——嘟——嘟——的忙音,表示對方已經挂斷。
牆上的畫框玻璃咔嚓破碎。戚子弘感覺到碴子崩過來,于是本能的閉眼。但一步也沒挪動。
“就算是病人也不能這麼肆無忌憚為所欲為啊!”沒睜眼,他冷冷的調侃道,忽然對令嚴戎喜怒無常的女人有些厭惡。
“為所欲為麼?”扔出手機的人騰空右手後平靜從容的自行拆起左臂的繃帶來,離床下地,“我住進來的第一天就覺得那四個字蠢的可笑。”她冷漠無情的聲線真讓人無望!
沒穿鞋,踩着碎碴子徑直往條幾走,然後拿起上面沈念升的飯盒婆娑一陣。
靜氣養人——病室裡的牌匾已經被砸的開裂了。
是很蠢的四個字嗎?戚子弘看向牆上的畫框,慷慨大氣的瘦金體,“你現在這種不理智不穩定的暴躁模樣,讓我相當懷疑這次的業務開發能不能順利開展!”
鞏特爾之所以答應讓他們帶着資金回來,最重要還是想看到既得的回饋。無往不利,這次完不成任務,他别想再回到原來的位子了。
“我看起來不正常?”
“正常的你會在這生躺兩個半月?下巴被griffin捶脫臼不也一聲沒吭嗎?醫院這種地方——”你不是最讨厭!
“疼了不吱聲,挨揍就受着,不爽的事憋屁一樣往心裡放,想着聲張叫嚣是一點用都沒有的,醫院去不得隻是所以人最後都死在那裡,我也會嗎?這樣的忌怕,你覺得是正常?”嚴戎把飯盒裡所剩不多的白粥一口喝掉。蒸紅薯也三兩口吃掉。雖然已經涼透。
“你說的,你能忍受。”戚子弘凝眸斂目,眼底盡是一派鄙薄與不耐。
十一年前鞏特爾讓他回來處理嚴戎的事情時告訴他不用多解釋什麼。留下錢就夠了。
但當時還名作嚴戌戎的少年,堅韌而拒不配合的聲稱他不要錢,隻想見自己父親一面。
我無論如何都能叫他滿意。就算不,我也至少是他兒子。我隻需要見他一面。
你隻幫我打開一扇門,日後我奉還城池給你。
“不要消磨他對你的信任。不能掉以輕心。千萬千萬别忘記,你的一切是怎麼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