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的天氣炎熱幹燥,午後時分,一場滂沱大雨毫無預兆降臨北城,黃豆大的雨滴噼裡啪啦砸下來,濺起一片腥熱的潮濕氣息,水霧漫起,仿若要将整個世界颠倒。
會議室内一片甯靜,隻餘中央空調運作的嗡嗡聲,吹得牆角闊葉植物葉面輕輕抖動。
梁清玫端坐在棕黑色長桌前,對面坐着的,是她最後一輪面試的面試官,Runke設計部總監鄧佩文。
她微垂着眼,漫不經心翻看梁清玫的簡曆和作品集。
這已經是梁清玫回國後面試的第五家公司。
Runke作為業界内頂級設計公司之一,公司業務廣泛,涵蓋品牌設計、平面設計、室内設計以及數字設計等等,設計風格獨特出彩,以高質量和多創意聞名。
同樣的,Runke入職考核相當嚴苛,一輪筆試,三輪面試——一輪初篩,二輪群面,三輪直屬leader面試。
梁清玫過五關斬六将,順利進入第三輪面試,可她并不能放松警惕,因為另一間會議室還坐着七個面試者,而Runke本次隻錄取兩名。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梁清玫脊背微微發僵的時候,鄧佩文終于有了動作。
她合上梁清玫的簡曆,擡頭不動聲色打量着梁清玫:“你的履曆是我見過最豐富完美的履曆,從央美到皇藝,幾乎每學期都在拿獎金,作品集更是出彩,你選擇我們公司着實讓我意外。”
梁清玫對面試回答模闆信手拈來,臉上挂着公式化微笑:“對我而言,工作選擇沒有最優和最佳,合适才是最好,貴公司能接受并且有能力支付我提出的理想薪資。”
這很現實,但面試中,必須适當展示一些現實。
鄧佩文若有所思點點頭,盯着期望薪資那一欄,手指在桌上有規律地敲着:“期望薪資不算高,我們組老員工每月差不多有這個數,但梁小姐……”
梁清玫擺出一副傾聽姿态。
鄧佩文往椅背後靠,朝她笑笑,“你人在國外,恐怕不知道,北城今年畢業的藝術生到底有多少人,這個薪資我能雇傭到更多的員工,收集更多的創意,你簡曆上的優勢在我這裡,很抱歉,不值一提。”
鄧佩文的話語細究起來輕蔑意味明顯,然而梁清玫表情未變,“我能問一句,貴公司能給出的每月固定薪資是多少呢?”
“你的話,這個數。”
鄧佩文對着梁清玫比劃了一個數字,基本是她期望薪資的兜底薪資。
可以說,面試到這裡,梁清玫就知道不必談了。
期望薪資她一開始就在簡曆中标明,如果Runke這邊覺得不合适,第一輪就應該将她淘汰,而不是讓她三番四次參加筆試、面試,卻在最後一輪面試将她的薪資壓到不足原來的一半。
梁清玫深吸一口氣,做出最後的掙紮。
“抱歉,恕我不能接受。”梁清玫目光直視對面的女人,再次開口:“我可以接受加班,也能将我以往尚未出售的創作作品版權拿出來,平面、室内、UI、秀場以及各種類型的繪畫風格我都擅長,不精通的我可以去學習,我自認為我的能力完全匹配得上我提出的薪資。”
鄧佩文似乎沒料到梁清玫的回答,表情一僵,嘴角洩出幾抹嘲諷:“梁小姐,好心提醒你一句,做人要看現在,不要活在過去,你以為你背後還是以前那個梁家嗎?千金大小姐落魄了還不是要苦兮兮參加面試和其他千萬個求職者一樣搶一個工作,這個的底薪已經是我看在你才華面子上的退讓,你如果不服,大可以走出去看看,除了我們Runke,還有哪家設計公司能給出這麼高的底薪!”
她一雙銳利精明的眼緊盯着梁清玫,仿佛認定梁清玫會退讓。
“的确,那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
梁清玫站起身,徑直從鄧佩文手中拿走她的簡曆和作品集,繞過長桌離開。
鄧佩文沒料到梁清玫會這麼幹脆,站起身,沖梁清玫背影道:“想不到梁小姐心性這麼高,是我走眼看錯你了,低不下大小姐的腦袋何必來我們公司,幹脆找人嫁了當一輩子家庭主婦。”
梁清玫腳步停駐,瞥向鄧佩文,漆黑的眼眸緊盯着她,一句話也沒說,在鄧佩文變化無端的心緒中推開門離去。
會議室的大門自動關合,留下滿室寂靜。
鄧佩文心有戚戚,緩緩坐在椅子上,回想背調時看到的有關梁清玫的資料。
是以,她有底氣質疑梁清玫提出的薪資,也認為梁清玫最終會妥協,畢竟家裡還背負着巨額債款,怎會還是一如既往的高傲?
從電梯出來,梁清玫踩着高跟鞋,一路目不斜視往外走,面容冷豔,氣質出衆,長卷發随着步伐逸動,引得好幾個Runke公司職員朝她看去。
Runke設計公司落座北城CBD,周圍高樓林立,其中,以銘越集團不對稱雙子塔大廈尤為突出,寫字樓外牆深色玻璃被雨水擦拭得幹淨,在灰蒙陰暗天色襯托下,像一隻隻巨型鋼鐵怪獸,不斷吞噬着走入的人類。
梁清玫沒帶傘,在樓下休息區等了十幾分鐘,喝了半杯溫水,見雨勢未有減小的趨勢,盤算了一下離最近地鐵口的距離,最終選擇脫掉高跟鞋跑過去。
昂貴的羊皮高跟鞋精細到不允許她用雨水踐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