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上門,謝初柔還未來得及緩口氣,就聽見如夢匆匆而來的腳步聲。
“小姐,夫人請您去梅苑。”
謝初柔邁進梅苑時,李芝正用茶蓋撥弄着盞中浮沫。
剛才她特意回房戴上了太子賞賜的藍寶石珍珠耳環。
“給母親請安。”
謝初柔垂首行禮,青緞裙擺紋絲不動。
“好孩子,快坐。”
李芝放下茶盞時故意碰出聲響,“聽說你姨娘要回府了?”
她看着少女猛然擡起的眼眸,嘴角扯出笑意,“到底是老爺心疼你,雖說你隻是去東宮當個妾……”
謝初柔攥緊袖中帕子:“女兒惶恐。”
“這有什麼。”
李芝拔高聲調,“你姨娘在莊子上住了十幾年,如今回來倒要謝你,隻是——”
她忽然傾身,滿頭珠翠嘩啦作響,“你要知道,當初你娘便是性子太急,出言不遜這才被老爺給送走的。”
滿室寂靜中,窗外的鳥鳴突然尖銳起來。
“母親說的是。”謝初柔指甲掐進掌心,“所以這次……”
“所以這次更要謹慎。”
李芝截住話頭,從檀木匣裡抽出一疊經卷,“正巧我最近在抄寫祈福經,你既得了空,每日抄三卷送來。”
她将泛黃的宣紙推過去,“用簪花小楷,記得沾金粉。”
謝初柔盯着紙上密密麻麻的梵文,有些為難:“女兒還要準備嫁妝……”
“嫁妝自有我操心。”李芝端起茶盞,“你既要去侍奉太子,總該學學怎麼伺候人。”
茶霧氤氲中,她忽又笑道:“對了,何姨娘回來住西跨院可好?那裡清淨。”
謝初柔猛地擡頭。
西跨院挨着馬廄,味道大不說,平常人來人往也不方便。
“多謝母親費心。”
謝初柔忽然莞爾,“隻是太子殿下如今心疼女兒,時常來看望,若沾了馬糞味……”
李芝眼眸紅得幾乎要滴血了,隻好改口:“既然太子殿下常來,那就賞她住你旁邊的蘭苑。”
她指尖拂過案上宣紙,“多謝母親。這經書,女兒定會按時送來。”
待謝初柔離開,李芝手中的茶盞“砰”地砸在案幾上,濺出的茶水洇濕了半卷經文。
“青蓉!”
廊下候着的青衣婢女疾步進來,正對上李芝猩紅的眼:“夫人有何吩咐?”
“我要何珍娘死!”
“沒了何氏,我看她還有什麼可狂的!”
“小賤人!”
李芝手指關節幾乎用力掐住了椅子到發白,她眼眸裡卻全是恨意。
“夫人,這……”
“還不快去!”
青蓉看着李芝還想再勸一勸,卻不得不聽從吩咐。“是,奴婢這就去。”
窗外,一雙眼睛驚恐掠過,很快消失在拐角處。
碧落閣。
謝初柔提着裙擺跨進小院時,廊下如意正抱着書卷打瞌睡。
謝初柔伸手戳了戳她,如意被吓了一跳,忽然一頭栽在柱子上,她睜眼瞧見謝初柔,有些驚喜。
“小姐回來了!”
謝初柔從地上撿起書卷,拍了拍上面的灰塵,有些無奈。
“你呀,怎麼一讀書就犯困啊?”
如意瞬間羞紅了臉,“小姐,奴婢真不擅長讀書,您讓奴婢松土澆花都行,就是一看書,奴婢就覺得想睡覺。”
“罷了,今日放過你了。”
“好耶!”
如意剛要高興得跳起來,下一秒謝初柔便說着。
“明日繼續。”
“啊~”
“小姐,放過奴婢叭~”
如夢捧着煮好的參湯過來,遞給了謝初柔。
“小姐,快喝點參湯暖暖,晚上天涼,免得沾染了寒氣。”
“好。”
謝初柔重新将書卷交給了如意。
“我娘這兩日就要回府了,快把她最愛吃的糕點都備好。”
她邊往花圃走邊解披風,藕荷色綢緞随風卷到如意懷裡。
如夢端着青瓷盆跟在後面笑:“小姐放心,您之前吩咐過,一直都備着呢。”
話音未落就見謝初柔掐下朵粉白的花,簪在鬓邊對着水缸照:“你說,我娘到時候見到我這院中種了這麼多花草,會不會誇我厲害啊?對了,我之前給我娘買的金钗放哪在?”
“早給您擺在妝奁最上層了。”
如意捧着銅鏡過來,鏡中人眼角眉梢都浸着蜜,“您從卯時起就問了三回,奴婢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謝初柔伸手攪亂一池春水,看流水在指縫流淌:
“娘回來還是住蘭苑。”
“對了,蘭院的被褥曬透了麼?前日新裁的绛紫襦裙可熏過香?”
她忽地提起裙擺轉了個圈,驚得兩隻麻雀從樹枝竄上天,“等我娘住進來,咱們在葡萄架下擺張湘妃榻……”
“小姐,您快喝點參湯吧。不然受了涼氣,姨娘回來可要心疼您了。”
“好,我喝我喝。”
謝初柔捧着參湯碗,邊喝邊走。
“你們說,這馬上我娘我回來了,我還能種花種草嗎?我娘會不會又讓我學琴學棋呢?”
如夢站在一旁笑眯眯說着,“小姐,不會的,姨娘從前就順着您,再說了,小姐您種花草不也是姨娘教您的嘛?”
“也是哦,我娘才不會那麼拘束我,她隻會心疼我,莫熬壞了眼睛。”
想到後面的事情,謝初柔就覺得心情特别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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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
花香浸透窗紙時,謝初霜正躲在花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