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早晚寒涼,玉石村地處陰面,百姓尤喜熱飲湯食,最受歡迎的就是五柳巷檔口的劉記,她做的熱鹵镈饦味道一絕,不但村裡的人愛吃,就連浮玉山的弟子都要借着下山的由頭吃上一碗。
剛到辰時,劉巧娘就已經打開邊窗,在房檐底下支好座椅,大鍋裡熱氣騰騰的水霧随着鮮香味飄到四處,晶潤滑韌的面團輕輕一扯扔在熱滾滾的鍋裡,再疊放上各種菜碼,裝碗時撒上一撮蔥花,青白相間,滑嫩鮮美,早上一碗镈饦下肚,吃的人胃和身子都舒坦起來,便覺得又是有盼頭的一天。
福來客棧前廳視野極佳,蘇羨魚将一切盡收眼底,昨日顧不上多看,原來那個給她糖的小姑娘就是劉巧娘的女兒。
小二躬身湊近:“客官第一次來可以去嘗嘗劉記的镈饦。”他看了看櫃台虛掩着的門,安心說道:“我們掌櫃的一直想聘請劉老闆到我們客棧做主廚,可他三顧茅廬也請不來人家!不過也正常,這年頭有本事的人哪還願意給别人做工,不自由,月錢還少。我們村也是沾了浮玉山的福澤,大夥都能踏踏實實過日子做買賣。”
蘇羨魚覺得有趣,“你竟然為旁的鋪子招攬生意,這劉老闆的手藝真有你說得那麼誇張?”
小二禁不住年輕貌美女子的打趣,臉一路紅到了脖子,憨憨笑了笑,“生意好與壞,我們一年的月錢都是固定的,何況劉巧娘做的馎饦确實比我們廚子做的好吃,還有那幾道拿手菜,非常地道!”
“這不您看,連浮玉山弟子也常來光顧呢。”
蘇羨魚循着小二的方向看去,劉記攤位上坐着一男一女,二人身着藍色道衫。早有耳聞浮玉山遍地都是美玉金箔,如今一看這位女弟子的裝扮才知所言非虛,那女子的配飾皆非凡品,紅瑪瑙發簪和一雙豆大的耳環,腰間佩着一塊成色極好的羊脂白玉,都是上等的貨色。
隻見那華貴女子滿臉厲色苦訴道:“這個廉将山!她在浮玉山待久了,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整日擺出一副大師姐的姿态,竟然說我不務正業,别有用心,哼!就憑她一個屠夫之女也配教我做事?”
“渾身的腌臜味!要不是為了打聽大師兄的喜好,我怎麼會容忍她!”
華貴女子取出一個青瓷小瓶放在男子眼前,意味不明,“師父說今晚會設宴款待貴客,你去小九峰,把這個藥下在廉将山房間的火燭裡,她一向醉心修煉,我倒要看看吸入這無影香,她那一身好功夫還能剩幾成?”
那名叫魏胥的男子一直低着頭,不理不睬的樣子徹底激怒了華貴女子,她一聲大喝,将劍甩在木桌上,“魏胥,你聾了嗎!”劍穗尾端繡的珠子被擊得噼裡啪啦散落一地,格外清脆。
“戚葉,這裡不是宣城。廉将山與我們同為宣城人,你這麼做,未免有些過分,再者,屠戶怎麼了,屠戶的女兒天賦異禀,可是我們宣城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沒有之一。”魏胥一腳踢開滾動而來的珠子,動也不動。
蘇羨魚和小二看得入迷,他不如蘇羨魚耳力驚人,隻好豎起耳朵,試圖聽的更清晰些,好在這會街上人不多,格外安靜。
“魏胥,你怎麼還是學不會做一條好狗呢,真不知道我爹看上你哪一處,讓你做我的護衛,還平白無故賞你一個名額,如今都敢和主子頂嘴了!”
戚葉用腳尖示意他:“去,把珠子給我撿起來,一顆也不能少。”如今他的月錢由她發,她還不信拿捏不了一個随從。
誰料,那男子還是無動于衷,自顧自的喝起水來。
戚葉點了點頭,惡劣地勾起唇,抽出劍劈碎了魏胥的椅子,木屑散落一地。
魏胥躲避的及時,可劉記的攤位卻遭了殃,劉巧娘再按捺不住了,這般鬧下去,她的鋪子怕是要被這兩個瘟神給拆了。
劉巧娘擠出一絲笑,臉上的肉皺作一團,“客官息怒,壓壓火氣,我這鋪子小,還請客官高擡貴手,别污了您的寶劍!”
戚葉從懷裡掏出一錠金子,擲在桌上,“要一碗栗米粥,一碗鮮蝦镈饦,我現在就要。”
顧客就是天老神仙,從來沒有将人趕走一說,況且這人她也冒犯不起,劉娘子面露難色,退了回去,“客官稍等。”
戚葉想她貴為宣城城主千金,走到哪裡不是被敬着的,如今連一個奴隸,都敢如此對她!她看到他這副模樣就來煩,積攢已久的惡氣是壓也壓不住了,她顧不得眼前是什麼東西,拿起來就砸過去。
魏胥反應極快,接住了茶杯,漆黑的眸子深處流露出幾分厭惡,“小姐若拆了這裡,被城主和掌門知道怕是免不了一頓重罰,還望小姐不要丢了我們宣城的臉面。廉師姐也說過,浮玉山弟子不得私鬥殃及無辜,小姐還是不要辜負師姐的教導,畢竟宣城仙師的位置你父親早就物色好了人選,日後還要靠師姐幫襯一二呢。”
聽到這兒,蘇羨魚蹙起眉,這名叫魏胥的男子看似好心勸阻,實則句句都挑起那女子和她師姐之間的矛盾,像是要故意激怒她,絲毫不顧及周邊身百姓。
隻見戚葉擡手就掀翻了桌椅,靈力波及到了端着熱粥走來的劉巧娘,粥灑了一手,她的膝蓋重重磕在柱子上。
“阿娘!”是那個小姑娘,她急忙去舀了一勺冷水,倒在劉巧娘的手上。小姑娘滿滿虎勁兒,将馬勺摔在戚葉腳下,叉着腰學着村口大人吵架的樣子,“不能在我們這裡打架,你們走開!這裡不歡迎你們!”
戚葉雖然惱火,但她還不至于和一個小娃娃置氣,隻是惡狠狠投去一記冷眼,擡起手像要吓退她:“少管閑事。”
劉巧娘拖着傷腿一時站不起來,看着面前膽大包天的女兒,她急紅了眼:“不要說了,阿芽快進去!”
阿芽雖然年幼但是腦子靈光,她知道玉石村一向規矩嚴,若是在她們劉記鋪面上鬧出人命,那這生意是無論如何也做不成了,阿娘還要在這裡等阿爹回家。這兩個壞人看起來是故意拿她們鋪子出氣,可他們是浮玉山的弟子,萬一怪罪下來,那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