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錦蓮将信紙緊緊壓在心前，嘴角一點點在擴大，灰寂了一個半月的眸子再次熠熠生輝。

第二日，久違的冬陽冉冉升起，河面閃着粼粼金色碎光。

木錦蓮高舉長槍，立于馬上，以破曉之勢直逼斛安軍總将領的頭顱。

鮮紅的鮮血潑灑河邊，敵人的哀嚎聲不絕于耳。

木錦蓮生動的眸子迎着陽光，背脊挺直，握住長槍的骨節各個凸起，風揚起墨發。

金光鋪灑，希望照耀着整個青興河。

二戰大勝的消息傳遍整個朝野。

所有人都在稱贊木錦蓮的神機妙算、足智多謀。

眼下桑錦國儲君未立，天子卻經常纏綿病榻，小皇子年紀尚幼，不足以掌控局勢。

近來朝中有部分老臣提出立木錦蓮為儲君的建議。

桑錦國自立國以來，從未有過女子攝政，更别提女子掌權一說，一時間衆說紛纭，褒貶不一，有支持者，也有反對者。

山雨欲來風滿樓，朝中局勢瞬時劍拔弩張起來。

遠在千裡之外的木錦蓮并不知道朝中之動蕩起伏。

蘇素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托人給木錦蓮送一封書信，信上訴說着她最近的狀态，去哪兒哪兒玩了，吃了哪些好吃的美味佳肴，以及對木錦蓮的關心與鼓舞。

蘇素在最後一封信中這樣寫到：

——神佛降臨于人間，定會造就一番偉大功業，錦蓮生來攜帶金蓮，此生注定不同凡響。

——蘇素是神佛的弟子，永遠為神佛祈福。

——錦蓮為桑錦英勇大無畏，我便為錦蓮雙手奉上整個桑錦。

木錦蓮将蘇素給她寫的每封信都疊好收好，壓在枕頭下面，睡前睡醒都要拿出來看一遍。

後來戰情局勢緊迫，斛安人發動了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進攻，想要将青興城收入囊中。

木錦蓮來不及多顧忌其他，一鼓作氣前往迎戰，勢必要和斛安人鬥個最後輸赢，早些将這些蠻子打回老家，叫他們永遠不敢再來随意挑釁。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她實在是太想蘇素了，想到抓耳撓腮，想到夜不能寐，想到拿着蘇素的镯子在被窩裡自我慰藉。

·

當今天子又病了。

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三次無法正常早朝。

誰也不知道聖上到底得了什麼病，太醫院的禦醫全都一籌莫展。最後沒辦法，在陳儒嗣的提醒下，管事公公才将蘇素這個被遺忘在角落的混子禦醫請進宮。

蘇素隻用了一炷香的時間，便讓皇帝神志清醒，活動自如。

皇帝覺得蘇素乃是仙人，開始頻繁招蘇素入宮，探讨長生不老之術。

當權者最怕的就是歲月蹉跎和疾病纏身，對他們來說，生一個才華橫溢的繼承人不如一顆長生不老丸有用。

蘇素的法力蘊含了她本體的鬼魅花精華，能夠讓人延年益壽，容光煥發。在給皇帝治療的時候，蘇素傳了一點點給他，因此皇帝每每在冠衣洗浴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身體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大腹便便消失，腹部肌肉紋理清晰可見，渾身遒勁有力。

人的貪心往往如深淵，深不見底，但也極易将人吞噬。

皇帝将蘇素關在深宮後院内，日日夜夜為他研制長生不老藥。

随着皇帝變得日益年輕，他慢慢将注意力放到了擁有國色天姿的蘇素身上，竟異想天開，想納蘇素為妃，許她後宮之主的位置。

在思想陳腐落後的封建王朝，蘇素一下成為了禍國殃民的妖妃。

在所有官員心裡，皇上一心沉迷煉丹，不問國事都是蘇素使用妖力迷惑所緻。

她心術不正，将聖上迷得神魂颠倒。

陳儒嗣本意是娶蘇素為妻，卻被皇帝捷足先登，心中不爽。

曾經見識過蘇素神奇的醫術，心有雖不爽卻疑慮重重，陳儒嗣打算去找蘇素想問個明白，蘇素是否真如旁人所說的那樣，是個惑亂帝心的妖女。

再次見到蘇素，蘇素正在房中煉丹煉藥，一身濃郁刺鼻的藥香撲面而來，陳儒嗣已經産生了被蠱惑的錯覺。

才幾日未見，蘇素清瘦了許多，雙眼凹陷下去，又黑又清又亮，宛若夜空繁星。

蘇素神情倨傲，隻看了他一眼，便又自顧自忙自己的事了。

陳儒嗣皺着眉，眼瞅着蘇素将一大串黑色不明物扔進藥爐，緊接着，青灰色的煙冒出，熏得人眼睛疼。

“素素，你真的能練出長生不老藥？”陳儒嗣捂住口鼻，他自小讀萬卷書，并不是迷信之人，對所謂的長生不老藥着實無法苟同。

蘇素百無聊賴，用樹枝在爐子裡攪啊攪，勾唇反問道，“你覺得呢？”

“……”陳儒嗣當然不覺得。

“你覺得能那就能，不能就不能，長生不老這種東西跟信佛一樣，在于人心。”蘇素動作随意又無比優雅，外界的聲音好像一點也沒對她造成影響，又或者現在聖上是她的保護傘，給了她足夠的安全感。

陳儒嗣覺得自己無法理解蘇素，他和蘇素之間隔着怎麼也撥不開的薄霧，他看不清蘇素，更看不懂蘇素。

一開始陳儒嗣隻以為蘇素是被皇帝控制，為她辯解，他也試圖帶蘇素逃離，隻不過蘇素并不願意跟他走，每每都用随性涼薄的眼神看他。

那雙瞳如一汪清潭，無欲無求，仿佛這世間的一切都入不了她的眼。

久而久之，陳儒嗣陷進了走不出的困局，反複自我掙紮後，他終于意識到，蘇素根本就不在乎他，更談不上愛。

薄霧散開，露出兩人之間無法跨越的溝壑深淵。

自認為被背叛的陳儒嗣惱羞成怒，很快站在了迂腐官員這邊，跟随他們一起上奏聲讨蘇素。

鵝毛大雪紛紛落下，滿地銀白，銀裝素裹。

陳儒嗣同一群臣子們跪在大殿前，重重磕頭。

“如今戰神未歸，又遇妖妃禍國，陛下昏聩迷信，難不成桑錦要亡了嗎？”

“現在就等錦蓮公主回歸，殺了妖妃！主持正義！！”

“皇上糊塗啊，我等全力支持錦蓮公主為儲君獨一人選！”

“如今唯有錦蓮公主能救我桑錦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