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是一年中春蕤城最美的時候。
海棠花開了滿城,陽光影影綽綽地從花葉中透出來,灑在石闆路上,煞是好看。
街上行人紛紛,挑擔的大漢,賣菜吆喝的大娘,華服坐轎的豪紳……紅袖織绫,青旗沽酒,好不熱鬧。
書坊裡那位白胡子老秀才又在說書,沒事兒幹的男女老少都圍坐在台下,催他開口。
“今日要說的,是這四海八荒最有名的邪修,蕭望舟!”說書先生捋一捋胡子,“唰”地一下打開了扇子。
“據說這蕭望舟長得是奇醜無比,遠看和常人無異,近看卻能看到那張臉上爬滿了黑紋。又傳說他其實并非生來就醜,十八年前,他曾是天門宗聖女門下一劍修,生得也是豐神俊逸,仙姿卓絕,可就因為修煉邪法,不僅弑殺尊師,還被邪祟反噬,變成了如今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方楚楚在堂下托着臉,聽得津津有味,聽到蕭望舟毀容前因,不由得歎了口氣:“真是可惜了,容貌毀得如此徹底,再不能肆意暢快行走世間,就算修邪法修得了個千秋萬歲又能如何?”
鄰座的人也歎聲說是。
“十八年前到底如何,待我慢慢說來……”老秀才賣着關子。
“我說您呐就别起範兒了,趕緊地吧!”衆人被吊着胃口,催促道。
那邊廂方楚楚卻好似突然沒了興趣,打了個哈欠,偷偷溜出了書坊。
“喂,小賊,竟敢偷到你大爺身上來了!”
一個身着錦衣、腸肥腦滿的男子和家仆追了上來,男人一聲令下,幾個夥計就要上前将方楚楚按住。
卻見方楚楚一揮手,滿袖子的藥粉撒了幾人一臉,幾個人被藥粉迷了眼睛,又癢又痛,連叫苦不疊。
方楚楚大笑着做了個鬼臉,撂下一句話:“看你們也是豪紳富戶,怎地這樣悭吝,一身肥膘也不知道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把錢借老娘花花又怎麼了!”
原來這方楚楚去書坊并非是去做聽衆,而是順手牽羊去了。她從懷中掏出剛剛摸到手的錢袋子,在手心掂量了下分量,還算滿意,便說:“這次饒了你們,下次可得記得身後有餘要縮手!”
還沒等錦衣男子和仆從回過神來,方楚楚就似一縷煙一樣消失得毫無蹤迹了。
不消一刻鐘,方楚楚就出現在五裡地外官道上的一家酒肆裡。
“霍雲姐,我餓了,我今天想吃咱們這最貴的面。”方楚楚捂着肚子,向酒肆裡忙裡忙外的少女喊道。
“最貴的面?臭丫頭明天不吃飯了?還是給你碗素湯面吧。”霍雲嘴上罵着,卻給面裡窩了兩個雞蛋,還澆上了一勺肉湯。
“瞧不起誰呢,我是真有錢。”方楚楚看見面,兩眼都在發光,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整碗面就被她吃進肚裡,連湯也喝得幹幹淨淨的。
方楚楚吃完面,趁着霍雲正忙,偷偷走到櫃台前,把銀袋子裡的錢倒進錢匣子裡,隻留了兩個銅闆,塞給霍雲:“呶,我有的是錢。”
霍雲把銅闆接了過來,又說道:“你先幫我看着會兒店,我去後院摘點菜來。”
霍雲轉身進了後院,留楚楚一個人坐在廳堂。
方楚楚坐在飯桌上等着霍雲,一邊百無聊賴地瞅着酒肆裡的食客,正在這個當口,四五個身着月白色衣衫、佩着劍的人走了進來。
“莫澄師兄,這地方也太窮酸了點吧。”一個圓臉青年對着身邊年紀稍大些的抱怨。這圓臉青年雖蓄了點胡子,但依舊遮不住本身的娃娃臉,一眼看過去就知道年紀是這群人中最輕的,在用胡子掩飾自己的年紀呢。
莫澄低聲訓斥:“若青,師父把……交給咱們讓我們下山來本就是為了探查妖亂緣由,既是探查,便不可存分别心,莫要挑三揀四。”他說着話,眼睛的餘光不忘瞥着他所帶的佩劍。
方楚楚皺了皺眉,看樣子這群人是仙門中人。為首的莫澄無論穿着還是氣度都要比其他幾個好些,看來就是這群人的大師兄了。
“喂,給我們一人上一壺酒。”那位叫若青的沖方楚楚命令道。
方楚楚平素最讨厭這群仗着自己修仙就趾高氣昂自命不凡的仙門子弟,這時也隻好忍着不耐煩去給他們上酒。
“我不喝酒,給他們吧。”莫澄雖把佩劍卸下,卻仍是毫不松懈地用一隻手握着它。他眉頭緊鎖,手上的關節也隐隐泛白,似是心事重重。
見莫澄卸了劍,其他人也紛紛坐下。
這劍倒是看起來不錯,方楚楚端酒上來時掃了那劍一眼,不知為何立時就被它吸引住了。那劍正泛着瑩白的微光,好似在召喚她似的。
方楚楚甩了甩頭,今日怎麼沒喝酒就有些暈了?
這劍在這群人手裡倒是糟蹋了,她心想。
那邊廂霍雲已經摘洗了菜出來,也顧不上手上還沾着水,忙招呼起客人,“公子們想吃什麼?”
“一個兩個都是鄉野村婦……想必也沒什麼好菜,随便上點吧。”若青皺着眉頭,“師兄,咱們在這吃頓飯也就算了,住店可要去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