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雪蕪城,方楚楚才明白它為什麼叫這個名字。明明四周是綠水青山,可偏偏這座群山環抱的城市被冰雪覆蓋,終日寒冷刺骨。
方楚楚裹緊了身上的大氅,腹诽這琅琊子真不會找地方,隐居竟挑了這麼個苦寒之地。
蕭望舟卻沒有直接去找琅琊子,而是找了家客棧,點了幾道菜。
“我們不去找醫仙前輩嗎?”方楚楚想着早日恢複自由,有些焦急。
蕭望舟卻搖了搖頭:“我感受不到琅琊子的靈力方位。”
“也許是醫仙前輩雲遊四方去了?”
“他這人懶得很,在雪蕪城一住就是三十年,從來沒換過地方。而且他的靈力氣息并未完全消散,即使不在雪蕪城,也應該在不遠處。”蕭望舟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
方楚楚扭頭看他,也許蕭望舟正皺着眉,但在面具的掩蓋下他的一切情緒都顯得格外神秘。
她想起那個魔頭蕭望舟修邪術被反噬的傳聞,生出一絲微妙的好奇心。
随即她又拍了拍臉,告誡自己别再多事。
“喂,你這婦人!”店小二的喊叫聲吸引了客棧裡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隻見一名呆呆傻傻的婦人正半伏在地上,拉住了店小二的褲腳。
“你們見過我家囡囡嗎,我家囡囡……”婦人嘴裡念念有詞。
店小二手裡端着盤子,騰不出多餘的手去扯這婦人,隻好一腳把她踢開,一邊嘴上說着:“瘋子!别妨礙我家生意!”
婦人被踢中了心口,吃痛地叫了一聲,便蜷縮在了一邊。
方楚楚看不過眼,快步過去扶起了婦人,幫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試探問道:“大娘,您說的囡囡是誰?她怎麼了?”
婦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方楚楚的手臂,大喊道:“我家囡囡,我家囡囡被鬼抓去了!”
“欸我說這位客人,您願意聽這瘋婦說的話可以去外面聽去,我這還要做生意呢,什麼神不神鬼不鬼的,晦不晦氣!”
方楚楚顧念着蕭望舟此行的目的,不願節外生枝,隻是扶了婦人去旁邊桌子旁,掏給她一串銅錢:“大娘,我幫不了你找囡囡,但是這貫錢你拿着,給自己買點吃的。”
“不,不,我不要錢,我要囡囡,我要囡囡……”婦人把錢扔到了地上。
店小二一副“我就知道這婦人不知好歹”的樣子看着方楚楚,說起了風涼話:“您哪就别濫好心了,這瘋子瘋了不知道多久了,就算給她錢也會被她給扔了,我看您還是省着點吧。”
方楚楚隻得坐回蕭望舟旁邊,讓店小二給婦人上了一碗熱湯面。
婦人不要銅錢,但對這熱湯面卻并不客氣,立刻大口吃了起來,想是已經餓了許久。
方楚楚在春蕤城見過的可憐人不下萬千,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個個都幫。饒是如此,這婦人的樣子還是讓她有些食不下咽。
“這人中的是忘魂咒。”蕭望舟突然出聲,“就是我之前給你施的卻不管用的咒法。”
“可那不是隻是消除一段記憶的咒法嗎?”
“正常來說是這樣,可如果這人有強烈的執念不願意忘記該忘記的事,想用人力對抗咒法,就會變成這個樣子。”
方楚楚點了點頭,卻又覺得蕭望舟說起這種事就如同在說“菜不加鹽就會淡”一樣。
“真不知道她經曆了怎樣悲慘的事。”方楚楚歎道。
“琅琊子的消失,也許跟這件事有關。”蕭望舟用手指沾了幾滴杯中的茶,畫了個符,水滴畫成的符咒便穿過空氣,鑽進了婦人的身體裡。
“尋影咒?”方楚楚認出了那符咒的樣子,又感歎蕭望舟不愧是天門宗都懼怕的邪修之首,竟能用手邊之物随手畫符。那謝雪明當時給她下的咒術,應該也是這般在她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跟去了魔頭老巢。
蕭望舟點了點頭,又補充道:“現在隻需在這客棧等到天黑。”
窗外的燈光漸起,天光快要散盡了。
蕭望舟和方楚楚走出客棧,沿着尋影咒的痕迹一路向前,直至走到了一處墳地。
方才的婦人果然在這裡。她提着一盞燈蹲在一座無名墳茔前,嘴裡還在嘟囔着:“你去哪了啊,囡囡……囡囡。”
“為什麼非要晚上來?”方楚楚覺得這景象煞是凄涼,這樣冷的天,難道這婦人從客棧出去後就一直待在這裡?
“日夜相交之時陰氣最盛。”蕭望舟向方楚楚示意,“你看。”
方楚楚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原先無名的墳茔上方竟出現了一座座碑石。
正常的碑石應該是立在墳前,可這些碑石卻是蓋上去的。
方楚楚上前細看:“為什麼這些碑石上的字,都是反着寫的?”
她找了一處碑石,辨認着上面的字迹:“死者自受其央,無妄飛揚,千秋萬歲不複相會。這是……”
“魇鎮。”
這些碑文之所以反着寫也是為了暗示往生之人和現世之人已經生死不同路了,就好像岸上的人和人映在水面上的倒影一般,教他們切莫重回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