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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爹爹。”一個粉雕玉砌的小女孩在庭院裡奔跑,卻猛地被一塊碎石拌了下,整個人飛身向前撲倒——
“珠兒乖,爹爹在這呢。”年輕的琅琊子還不叫琅琊子,名曰王奂。他從石凳上跳下來,一把把棠兒接住,摟進懷裡。
“爹爹,珠兒今天學會寫四個字了。”
“都是哪四個字?”
“珠兒的珠,娘和爹爹,還有爹爹的奂字。”
“珠兒真厲害,去找阿娘吧,爹爹還要看醫案呢。”
珠兒撅起嘴:“爹爹不陪珠兒玩嗎?”
“珠兒,這個病人還等着爹爹寫好藥方抓藥治病呢,等爹爹看完醫案就去陪你玩,好不好?”
“哼,爹爹就知道看醫案。”珠兒氣鼓鼓地跑開了,“阿娘阿娘,爹不陪我玩……”
一個黃衫的年輕婦人走了出來:“珠兒乖,來找娘,别打擾爹爹做正事兒。”
幾歲的小丫頭很快長成了少女的模樣,王奂和夫人的臉上也爬上了皺紋。
“爹,我明天和沈誠哥哥去郊外玩,估摸着得到下午才能回來。”
“唔。”琅琊子一邊看着書卷,一邊吃着飯,頗有些心不在焉:“别回來太晚。”
“知道啦知道啦。”珠兒不以為意,“我就是跟沈誠哥哥去郊外采點草藥,爹不是也需要用草藥配藥嗎?”
“爹不缺藥草用。”琅琊子放下書,又有些不放心地囑咐道:“雖然你和沈誠婚期就要到了,但也不要天天呆在一起,讓人家看了難免說閑話。”
“讓他們說去呗。”珠兒聳了聳肩,“再說了,爹你可是鼎鼎有名的醫仙,雪蕪城的人可都指着您看病呢,我是爹的女兒,可沒人說我的閑話,人家隻會說我又漂亮又懂事,鄰裡鄰居的都可喜歡我了。”
“别光顧着說話,飯都涼了。”王夫人催促道:“快盛湯。”
當晚王奂被何家人請走,去給卧床不起的何太公診脈。
這何太公年紀到了,終日百病纏身,這一病倒,卻再也沒能起來。王奂連着幾天都呆在何太公府裡,想盡了各種辦法,卻終究不能從天命那裡搶壽數。
等王奂回到家,已是四日後了。
他見着的,是已經形容枯槁的王夫人。
她說,珠兒第二天沒有回來,第三天、第四天都沒有回來。
她求遍了城裡受過王奂恩惠的人,大家去郊外找了一圈又一圈,都沒有找到珠兒的半點蹤迹。去問沈誠,卻說那天他根本沒有和珠兒出門。
何太公家裡要讓王奂救命,自然是誰來找王奂都不肯放進來,就這樣四日過去,王奂回到家中才知道女兒四日前已經失蹤。
最終珠兒是在七日後郊外的一處隐蔽山洞裡被找到的,找到的時候,手裡握着一株鐵皮石斛。
她受的傷其實如果醫治及時并不緻命,但她摔斷了腿,沒有辦法下山,也沒辦法去找吃的喝的,就這樣餐風飲露挨了七日,最後竟活生生餓死了。
再去逼問沈誠,他終于肯說是見到珠兒去摘石斛的時候摔下了山崖,心裡害怕,于是一個人偷偷跑回了家。
從那之後,王夫人和王奂和離,一個人離開了傷心地。而原來的醫仙王奂也變成了冷僻的怪醫琅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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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琅琊子的幻夢。
方楚楚從琅琊子的幻夢中清醒過來,心下逐漸變得清明。琅琊子殺二十一位女性縛魂的原因,大概已有解了。
三十年來琅琊子一直在不斷地尋找女性殺掉、縛魂,最可能的答案就是他想以某種方式,複活珠兒。
她也終于弄懂琅琊子所說的“最後一魄”指的是什麼了。
死去的女性和珠兒也許是八字相同,也許是靈脈一緻,但無論如何一定是能夠湊齊複活珠兒所需要的魂魄。
當年的珠兒死時是十八歲,而自己今年,恰好也是十八歲。
如果猜的沒錯的話,這二十一位女性死的時候,大概也都是十八歲吧。
李姑娘應該是琅琊子原本想湊齊的最後一魄,于是終于将所有人下葬,但沒想到李大娘死活不肯說出她的生辰八字,而李姑娘已死,無法再被問魂,于是他就把手伸向了自己……
方楚楚抓住蕭望舟手臂的手因為恐懼而變得十分用力。
那邊蕭望舟似乎已經找到了幻夢的解法。他右手捏了個訣,向虛空中一點——
“破!”
蕭望舟的右手輕輕拍了拍方楚楚握住他手臂的手:
“可以睜眼了。”
方楚楚睜開眼,隻見幻夢裡的場景變成了一個個碎片,如今正在四散而去。
“你是如何解開的?”
“這幻夢的關竅是,琅琊子離開家去給何太公看診的那一天。”
“不錯啊不錯。”方楚楚聽到那熟悉的蒼老聲音再度出現,“不愧是蕭望舟,竟能這麼快破了我的幻夢。”